其他各大臣的奏疏也是如此,一般奏疏是不能留在宫中的。
如果该奏疏或者票拟被留在宫中大内,就称之为“留中”,亦称“留中不发。”
这种事,万历初年就曾经发生过,当时遭到内阁首辅高拱的强烈反对。
而且算起来此人也是前期间接帮助杨应龙脱身的人。
若是历史轨迹没有改变,叶梦熊的奏疏呈上去以后。
申时行应该会命令川、贵两省自己派员共同勘问,朝廷不参与讯问过程,事后打个报告即可。
而以万历朝各地官员的侵轧,所谓的共同勘问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最终还是会由于争议众多无疾而终,这便是朝廷给杨应龙的第一次机会。
等到完全理顺了记忆之后,杨可栋抬起头不确定的说道:
“爹,儿子看来,此事不必过于紧张,叶梦熊那边你不用管,只需打好与李化龙的关系便可。”
其实杨应龙心中也知道,朝廷如今早已不是张首辅在的朝廷。
皇帝懒政,大臣党争,边疆战乱四起,各地民不聊生。
八成不会把他逼的太紧,可每每想到叶梦熊,他便恨的咬牙切齿!
“其实这些为父明白,只是叶梦熊如此咄咄逼人,为父还从未受过这般大的气,真是可恨!”
杨应龙生气之间,竟然将手中茶杯都摔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的杨可栋知道杨应龙憋屈,不过他只能出声宽慰道:
“爹,您无需动怒,再忍两年,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天无绝人之路。”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杨应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安排杨可栋早些去休息。
十日之后。
北京紫禁城。
文渊阁,内阁办事之所,嘉靖十六年命工匠相度,以文渊阁中一间恭设孔圣暨四配像。
旁四间各相间隔,而开户于南,此时在南间内,五十六岁的首辅申时行正满脸不耐的看着眼前的奏疏。
“叶梦熊太不消停了,这才相隔二月不到,竟又上疏要朝廷下旨命杨应龙前去贵州勘问,简直是胡闹。”
申时行的身前站着三人。
分别是年逾花甲的武英殿大学士许国,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以及礼部尚书王家屏。
这四人便是这一班内阁的成员,此时眼看首辅申时行面色不悦。
须发尽白的许国率先开口了。
“首相,以老朽愚见,西南土司之事,不必操之过急,以我看来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随他去便是。”
许国实在是太老了。
自打嘉靖四十四年他考中进士,历仕嘉靖、隆庆、万历三朝。
先后出任翰林检讨、国子祭酒、太常卿、太子詹事、礼部侍郎、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直到进入内阁参与机务。
许国见过太多的事,所以他倦了,对这西南的蛮夷,他压根不觉得是个事。
申时行扭头看着老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真不是他混。
主要是如今的内阁早已没有张居正在时权利那般大。
许国也算是将他的心声说了出来,因为在立储之事上他一直摇摆不定。
皇帝已经对他很是不满,朝中的言官也不消停,前日还因洮州事件和他大吵了一架。
申时行只觉得身心俱疲,眼看许国说完以后无人吭声。
无奈之下申时行只能扭头看向左手边的王锡爵,随后轻声询问道:
“不知王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王锡爵打心里是瞧不上这个庸才的,只不过既然人家都问了,他也不好装哑巴。
“回首相的话,下官以为,播州之事朝廷若是不管,终有一日会尾大不掉成为祸患,叶巡抚做的并无过错。”
听了王锡爵的话,申时行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正待说话反驳时。
屋中竟然传来了几声轻微的鼾声,他打眼看去,竟发现许国睡着了!
登时申时行的脸色就变了。
而一旁的王锡爵与王家屏则是两眼朝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哎……”
不知为何,申时行忽觉索然无味,他没有理会昏睡的许国,只是淡淡的说道:
“杨应龙那边不可不管,依本官看来,不如让川贵二省各自派些官员勘问,事后写个奏疏呈上来便是,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这话说出来以后,王锡爵心中嗤笑一声,到底还是让他和上了稀泥。
不过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拱手作揖道:
“全凭首相大人安排……”
他开口以后,王家屏也跟着附和了一句,至于剩下的许国。
好似也像是听到了申时行的问题一般,打鼾声竟突然高了两下,让申时行愈发的无奈。
播州宣慰司。
海龙屯。
经过十多天的休息,杨可栋的精神回转了不少,而且此番叶梦熊的弹劾也的确如他所料。
申时行打了个哈哈就糊弄过去了,今日中午杨应龙便打发走了川贵两省前来勘问的官员。
无非是花了点银子罢了,而白银这种玩意,杨家有的是。
这些日子在海龙屯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打探了他那便宜庶母田雌凤的消息。
原来自从田家被杨可栋屠杀满门以后,田雌凤便终日以泪洗面。
无论是杨应龙怎么哄都无济于事,而田雌凤的要求很简单。
那便是严惩杨可栋,可杨应龙是什么人,三年前醉酒杀妻已让他失去了所有的退路。
如今又怎么再次被田雌凤蛊惑,无奈之下杨应龙只能作折中之法。
那便是将杨可栋赶出海龙屯,况且杨可栋也的确要亲自坐镇播州东南。
要不然人心易变,上万人的队伍可不是那么容易带的。
午时过后。
原本用过午膳后正在屋中小憩的杨可栋,却感受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杨可栋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已生华发的杨应龙正坐在床边怔怔的看着自己。
“爹……您怎么过来了,那些外省的人走了么?”
杨可栋出声叫了一句,他有些不习惯杨应龙的眼神。
“走了,各自打发了些好处,这事便算过去了。”
“哦,这样也不错,起码能换一年半载的清净,也算是拿钱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