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光转开头去,沉默不语。
黎泽只觉得自己脑子在嗡嗡作响,他等了许久才道:“和光,你跟朕说说话。”
苏和光真觉得很烦了,她继续沉默,对他近乎恳求的话置若罔闻。
这次黎泽等待的更久。
他终于有些愠怒地质问道:“你跟朕无话可说吗?!”
苏和光微微侧头:“所以皇上是铁了心要与我吵。”
黎泽气结,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只听见苏和光徐徐道:“哪怕在最初,我们也没有承诺过对方什么,所以我不该对你有要求,你也不要想我给出我没有的东西。”
“若是你认同,那咱们就像现在这样井水不犯河水。”
黎泽冷笑道:“若是不认同呢?”
“那皇上便废黜臣妾吧,或者赐死我,都随你。中间那些争吵都可以省掉了。”
苏和光的语气很平和。
像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室内安静得可怕,只有檐下的灯笼在窗上投下诡谲的影子,偶尔晃动几下。
“你要放弃朕了。”黎泽的声音很轻。
苏和光继续保持沉默。
“就像当初放弃黎泓一样。”
果然,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扎哪里会令人更痛。
苏和光忽的一怔。
黎泽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心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霍然起身:“你休想!”
话落拂袖离去。
他走后,苏和光枯坐了很久。
直到锦书进来点上内室的灯,她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锦书看情形不对,既担心又害怕:“娘娘……”
苏和光勉强笑笑:“怎么了?”
锦书欲言又止。
“我没事,你出去吧。”苏和光看出来她的未尽之意,但她并不想就此对她解释什么。
……
黎泽怒气冲冲回了紫宸宫。
一进去就砸了一套茶具,然后把所有人都打发走。
“厉卓阳!”
厉卓阳听到呼唤,只得硬着头皮从暗处走出来:“臣在。”
他低下头去,表情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黎泽咬牙道:“每次她都是这样!一声不吭,好像是朕在无理取闹一样!”
厉卓阳麻木附和:“啊是。”
黎泽继续:“说得急了,她会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什么意思,是朕在斤斤计较吗?!”
厉卓阳麻木附和:“啊是。”
黎泽听后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厉卓阳一个激灵,迅速滑跪:“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黎泽生着气,在殿里走来走去,根本看不见他。
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
许久,他像是下定决心,冷声道:“朕要废黜她!对,废黜她。”
厉卓阳像是听到了天籁,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真的!”黎泽斩钉截铁道。
接下去就是大段的喋喋不休:“你知道吗她不理朕,还把朕拦在门外,哪朝哪代的后宫里也没出过这样的事啊,竟被朕碰上了。她真是太伤朕的心了……”
厉卓阳听得心累,他用力闭了闭眼,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所以到底废不废啊?”
黎泽像是没听见,继续大倒苦水:“吧啦吧啦吧啦……”
……
从这日开始,黎泽连着半个月没进后宫。
就连十五必去皇后宫中的旧例也给忘了。
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在请安结束后,单独留下了苏和光。
苏和光跟在海棠身后到了后殿,按规矩行了礼。
皇后叫她入座,又亲手给她斟上茶。
两个人相对坐着,半晌无话。
皇后细细打量着苏和光。
不得不说,上天就是会格外偏爱一些人,比如苏和光。
她好像还是刚来安国时的样子。
岁月对她似乎格外宽容,除了在她身上留下时光浸润过的魅力之外,并不曾有其他印记。
皇后不说话,苏和光也不主动开口。
她们的关系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以前的妯娌,变成如今的妻妾。
所以自从进宫以后,她们两个很少私下里相处。
“明妃。”
直到喝完了一盏茶,皇后才徐徐开口。
苏和光应了,抬头与皇后对视。
皇后浅笑嫣然。
其实她的容貌也是美丽的,只是平日里,人们首先关注到的,还是她身上的威仪。
皇后像是喟叹:“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
苏和光不解。
皇后自顾自道:“你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你从来不会迷茫,也不会被任何东西牵绊,你是那样耀眼夺目,你好像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
“就是这样,皇上才对你念念不忘吧?”
她的笑容有些苦涩。
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午后,她看见自己的丈夫对着夏国来的和亲公主发呆。
当时他的眼神怎么说呢……是那种令人心慌的悸动,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他完了。
苏和光听罢,难得的有些内疚。
皇后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摆手道:“我并不觉得女人通过征服男人获得权力有什么错,所以你不用觉得歉疚。”
“做决定的始终都是男人不是吗?你又有哪里对不起我呢?”
“你能在男人主导一切,掌握所有话语权的地方做到这样,真的很了不起。”
苏和光怔住,像是重新认识了皇后一样。
她清醒且充满智慧。
皇后又笑着叹口气:“也不知你们现在是怎么了。你应该知道,你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若是继续下去,只怕太后就要出面了。”
苏和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皇后见状,似乎有些疲惫,她摆摆手:“罢了,你去吧。”
苏和光起身告退。
出门的时候,余光看到皇后靠在案几上,眉头微蹙。
到了外面,有个人等在凤藻宫门口。
见她出来,那人松了口气,迎上来。
“和光。”
苏和光笑着挽上她的手:“莲舟。”
薛昭仪点点头,又上下打量她:“没事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苏和光道:“咱们回去吧。”
快走出御花园的时候,苏和光突然道:“莲舟,你帮过我很多,我还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薛昭仪愣住,半晌才回神,把手臂从她手上抽出,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反复看了她许久。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她心里只觉得不祥。
像是某种悲剧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