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口中的老三,正是容琰的三舅舅,正值壮年,腿脚不及老爹利索,落后了好几步,赶上安郡王问话,大笑着应和,“可不是,眼睛眉毛嘴巴都和我妹妹一模一样。”
容琰拱手行礼,亲切唤道,“三舅舅!”
陈锦岩见到外甥也是喜不自胜,迫不及待要送见面礼,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啥稀罕玩意儿,解下腰上挂的玉烟鼻硬往容琰手里塞,“来!乖外甥,寿礼都叫内侍收走了,三舅舅进宫没带什么好东西,你先收下这个,等出宫去,三舅舅补给你更好的。你外公念叨一路了,说一到京州就先去北胜王府看外孙,哪知道紧赶慢赶赶到今天才抵达京州,怕错过太后的生辰宴,只能先进到宫里来,想不到在这儿撞见了。”
陆续有大臣前来赴宴,热络得同安郡王打招呼,安郡王满心满眼都是许久没见的乖孙,谁打招呼都不搭理,容琰只好替自家外公逐个介绍,以此化解大臣们的尴尬。
容琰跟在外公与安郡王身后,低声道,“外公与三舅舅难得来一趟京州,此次一别又不知多久能见,不如在王府里住上一阵,容琰陪你们四处转转。”
安郡王本就有此意,连连点头,“正好,让你老爹来给本王洗脚。”
容琰无奈,自家老爹那个炮仗脾气,让他给人洗脚,非得把王府炸了不可。“外公,父亲这会儿应该已经离京北上了。”
安郡王眼神一下子肃穆起来,再不提让北胜王给他洗脚的话茬,“大丈夫志在四方,当以国事为重,那小子其他方面不忍看,这事上倒是做得很好,只是苦了我乖孙了。”
陈锦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好什么好!他还像一个父亲吗?把亲生儿子扔进宫里,不管不顾,一扔就是十年。”
安郡王面容严肃,轻喝道,“当着琰儿的面你说得是什么话?那是他不想管吗?当年要不是舍不得儿子,聪明一世的兵油子,也不至于犯下这么个糊涂错!”
陈锦岩反驳不了,当下不做声了。
容琰心跳加速,从安郡王的话语里抓出和自己有关的重点,“当年父亲犯了什么糊涂错?”
“安郡王!”
容琰心里一惊,后知后觉得吓出了冷汗。
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能站在这里和人讨论北胜王的过往,何况这段过往不仅和自己有关,必定还牵连着皇室。
左丞相今日穿了一身低调的紫袍,对着安郡王拱手施礼,“真的是郡王,自上次京州一别,足有十年未见了吧?”
安郡王上一次入京,还是容琰被接进宫里的时候。
乍见旧友,安郡王喜不自胜,用力拍了拍左丞相的后背,哈哈笑道,“可不是嘛!本王就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再跟左丞相在棋盘上厮杀一局,这回说什么也不会再输给丞相大人了。”
容琰刚从绞成乱麻的思绪中挣扎出来,不待他向左丞相行礼,左丞相就被安郡王拉走了。陈锦岩在他肩膀上按了两下,压低声音道,“等宴席结束后,再慢慢告诉你,不急在这一时。”
他是晚辈,不能走在长辈前面,容琰脚步一顿落在后面,“三舅舅先行。”
理智回笼后,容琰就清晰无比得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把心思花在什么地方。
大熠以孝治国,太后虽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但自武惠帝懂事起就由太后抚养长大,母子感情深厚,每逢太后大寿,陛下都极为重视,上到皇后,下到内务府,所有为太后寿宴操持的人,俱不敢有一丝懈怠。
泰启二十八年的太后寿宴,因各方的谨慎重视,仍办得盛大而奢华。
也是同一年,大熠暴-乱四起,外患不断。苦寒之地饿殍遍野,边陲的街头每日要收上好几具被神仙土撑死的人,京州皇庭的奢靡却分毫不减。满座王公大臣都沉浸在丝竹管乐声中,只有户部尚书艰难得维持着笑容,背地里却在计算下半年的开销该从哪处开始节约。
宴席遵循着既定的环节,轮到司礼太监宣读礼单,他每念一物,就会有小太监捧上对应的贺礼,逗得太后喜笑颜开。
秉礼太监呈上最后一张礼单,司礼太监接过来,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念,第一个字刚吐出来,忽然顿住。皇帝饮下定远侯敬来的金烧酒,放下酒杯,问道,“怎么不继续往下念了?”
司礼太监合上礼单,改用双手举过头顶,躬身笑道,“启禀陛下,这张礼单上的贺礼极为特别,怕经奴婢这破锣嗓子一念,就失了神秘感。”
武惠帝被吊足了胃口,笑骂道,“你这阉货,打什么哑谜,呈上来朕亲自看。”
小太监把礼单送到御前大太监手里,大太监邓怀恩上呈给武惠帝,武惠帝当着众臣的面打开,在送礼人的名讳旁,只写了五个字——乾坤盖日月。
武惠帝合上礼单,当众点了送礼人的名字,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唐鉴培!”
一名蓝袍官员起身,两手拱合,躬身行礼,“臣在!”
第十四章
武惠帝扬了扬手上的礼单,“朕看了半天也猜不着你送的是什么,你来跟朕解释解释,乾坤盖日月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唐鉴培不紧不慢道,“陛下见了就会知道,臣这就让人把贺礼送上来。”
唐鉴培,泰启十九年的探花郎,殿试后,圣上亲封翰林院编修,泰启二十二年正式进入内阁,不到四年的时间,就把同届的状元和榜眼远远甩在了身后。后届的文生从这位探花风风火火的升迁之路中得到的唯一启发,就是干得好不如马屁拍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