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屠鸾早几年就知道自己老爹骨子里是个什么货色,还是免不了被气得七窍生烟。她娘眼瞎选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她也就不能选一个太中用的,生怕麻雀摇身变凤凰,反衬得他更加窝囊。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不出十年就青云直上,把官从穷乡僻壤升到了天子脚下,外人只看得见表面风光,哪管得了背后的弯绕。他屠郎中这辈子离了女人,能挣得这般成就?她娘也就是错生了女儿身,当年若选个有血性的,也不至于只得了薄薄一张纸厚的福气。
就算屠鸾从心底里看不起窝囊自私又凉薄的屠郎中,面上却不敢露出一星半点儿的轻视。她起身为屠郎中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顺着屠郎中的逆鳞,“父亲息怒,女儿自知人微望轻,从来就没肖想过不匹配身份的东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自是要听父亲安排的。”
屠郎中气性消去一些,“既然知道,你还”
屠鸾竖起三根手指,“女儿指天起誓,从未主动招惹过北胜世子,父亲不信女儿吗?”
屠郎中瞪了她半晌,败下阵来,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北胜王府齐大非偶,为父也是为了你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思虑长远,自然都是为了女儿好。”
屠鸾说出这一句,暗地里都唾弃自己虚伪,不知道屠郎中自己听着会不会脸红。
屠郎中不仅没脸红,还泰然自若得接受了。“你知道就好,北胜世子那里,你找机会回了,明日我就同徐少卿说。”
屠郎中在官场上哪怕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思虑整晚,是绝不肯下决定的。对待女儿的婚事却如此草率,可见亲身女儿的终身幸福,在他眼里有多微不足道!
屠鸾自觉多气一分,都是在浪费气力。轻描淡写得道,“父亲,倘若明日就答应了徐少卿,这当口上我再拒绝世子,世子会作何感想?”
屠郎中方才气急败坏,没有想到这一层。
屠鸾见他没说话,便继续往下说。“世子会想,是徐家想同他北胜王府抢人?还是屠家太不识抬举?无论朝中大臣和陛下私底下是怎么想北胜王府的,但只要北方一日得仰仗北胜军,北胜王府的地位就没人能够撼动半分。父亲,这个当口若屠家应下这桩婚事,就是在折北胜王府的面子,便是容世子宽宏大量不追究,传到太后耳朵里,那毕竟是六岁开始就养在身边的孩子,被人这样埋汰,还能善罢甘休吗?”
屠郎中一听,眉头差点拧成了麻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开始满屋子来回走,嘴里连声嚷着“这可怎么办”,仿佛真的快要大难临头了一样。
屠鸾心里升起一股快感,她最喜欢看屠郎中被自己一顿吓唬后忧心忡忡的样子,是一种经年怨气一朝释放的痛快。
第二十六章
“父亲稍安勿躁”,屠郎中这副窝囊模样看多了也腻,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去读两页书。“北胜王府树大招风,女儿自是不会拉着屠府往里面跳,但咱们也不能明着得罪北胜世子,对,徐家也是万不能得罪的。女儿细想过,两头都可以来个缓兵之计。容世子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女儿若是不愿,给他留足颜面的情况下,他定然不会勉强。女儿负责稳住他,父亲负责稳住徐少卿,把这一关过了,婚事都全凭父亲做主!”
缓兵之计,缓的到底是谁,就只有屠鸾自己知道了。
转眼就到了九月九这天,京州富庶,当地人好享乐,元宵、中秋、重阳都会举行盛大的花灯会。
京州官道四通八达,处处张灯结彩,喧天鼓吹。深坊小巷,家家以竹竿挂出灯球,远远望去,如暗夜飞星。
主街朱雀最为热闹,街口衣装鲜丽的花旦,头戴珠翠,耳别花朵,当街表演傀儡戏。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盛疏废了老大力才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没看住,严倦怀里又被砸了一捧木芙蓉,两三朵蟹爪波斯菊混在其中,盛疏没好气,“你蜜蜂变的吗?怎么这么招花喜欢!”
来到人少的地方,严倦把满怀的木芙蓉和波斯菊都倒进旁边的花坛里,“我说在西江月包一个雅间看灯就好,你非要来街上凑热闹。”
盛疏也有话要说,“让我在雅间上看灯,好比隔着靴子搔痒痒,有球意思!”
盛疏在三官堂,混的都是爷们堆,学了一堆粗话,盛将军自己就是个满嘴粗话的货色,还见不得自家女儿说粗话。盛疏爆一句粗口,就要挨一马鞭,所以盛将军在家时,盛疏从来老老实实不敢造次。在外面盛疏才不管那么多,发起脾气来,俗字儿脏词儿张口就来。才认识严倦的时候嘴上还要带个把门,指望能给严倦留个好印象,后来发现装得再淑女再文静,严倦都对她爱搭不理。好嘛!既然你不吃这套,老娘还跟你装什么犊子,从此盛疏在严倦面前就放飞了自我,想到什么说什么,管你爱听不爱听。
几个小孩提着花灯嘻嘻哈哈地你追我逐,差点撞到盛疏身上,严倦拉她站到自己身旁。“上街凑热闹也不是不行!只是猜灯谜你不让,花旦表演傀儡戏,你也不让我看,秋蚊子想吸一口我的血,都必须得是只公的,你才准靠近。有女人的地方我都去不得,你就说,我还能上哪处凑热闹?”
盛疏还不上嘴,只得把罪过怪到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你他娘的以前是给女娲当过小情人儿还是怎么滴,咋就格外偏爱你?长这么好看,不怕折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