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在额头上?量了量,果然是发烧了。她唤云竹,云竹没应,又唤月荷,唤了好几声,月荷总算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奔进门来,肩上?系了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屠鸾怔了一下,“为什么背着?包袱?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你需要奴婢做什么?”月荷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我想?喝水。”屠鸾半撑起身?子,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月荷倒了一杯给她,屠鸾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等茶杯空了,她才后知后觉茶水早已凉透了。
她感觉好一点了,听觉也比方才灵敏许多。
屋外乌糟糟乱哄哄的一团,有人高声大?喊,“还管那个干什么?流寇就要杀进来了。”
那声音月荷也听见了,紧张得?快哭出来,“小姐,奴婢要走了,您自己保重。”
在她转身?时,屠鸾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伙流寇,提着?刀就往人家里闯,好多大?户人家都遭抢了,那伙人不仅抢劫,还杀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小姐,您也早点跑吧!”说完,月荷用力挣脱屠鸾的手?,转身?跑向门外,混进了逃难的大?队伍里。
“流寇!怎么会有流寇!”屠鸾喃喃道。
昨天?京州还一片富庶繁华,四面太平,不过一个晚上?,天?怎么说变就变了?
“你还在找什么?等流寇闯进门来,想?走都走不成了。”
“来了!来了!”
屠鸾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她认出来,在前说话?的是她爹,在后说话?的是二姨娘。她连忙掀被子下床,高热使她浑身?无力,脚一触地,腿肚子就发软,重心前移,整个人跪趴在地上?。
“父亲!”
她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头发丝儿能使的力都被她用上?了。
从来没干过重活的屠郎中背上?驼着?一个大?包袱,手?上?抱着?囡囡,二姨娘手?上?也搂着?一个包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屠鸾望着?屠郎中,“父亲,我听说”
没等她话?说完,二姨娘已经跑到了屠郎中身?边,粗鲁地攘一下他的胳膊,“愣着?干什么,流寇要杀进来了。”
屠鸾烧得?太厉害,感觉门框都快要无法支撑她的身?体,但她终于回味过来现在的情?形有多紧急,所以勉强打起精神,对屠郎中说,“父亲,我没有什么要带的,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屠郎中面露不忍,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二姨娘尖声嚷道,“你当逃难是过家家呢,我们身?上?带的盘缠养囡囡一个都困难,再带一个拖油瓶,还活不活了?”
“爹!娇娇长大?了,不需要你们养,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我还可以养你们。”屠鸾手?紧抠住门框,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露出一丝疲态。
屠郎中神色中有一丝动容,囡囡扑棱着?大?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向屠鸾伸出手?去,“阿姐!抱。”
屠鸾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立刻伸手?要接过来,二姨娘从屠郎中怀里一把抢下囡囡,屠鸾只抓住一把空气。
二姨娘脸上?再次露出她熟悉的尖酸刻薄。
“姑娘这又打什么主意呢!性子和大?夫人还真像,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盘算。”
屠郎中皱起眉头,仅存的动容之色立刻消失,最?后瞥向屠鸾的那一眼里,只余了冷漠,一点温情?都没能留下。
“你好自为之。”
屠鸾眼见着?他们一家三口走远,她扒着?门框,脸上?先是一片茫然,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父亲丢下了。
嘈杂的屠府渐渐安静下来,她好像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叫。从迷惘里回过神来,她四下张望,在院子的角落里发现了屠郎中最?喜欢的那只金丝雀。
平日挂在檐下被人仰望着?的金丝雀,此刻惊慌失措地在鸟笼里四处乱撞。屠鸾顶着?一颗烧成浆糊的脑子,迷迷瞪瞪地走下石阶,站在鸟笼旁,盯着?它?发呆。
这只金丝鸟是屠郎中的爱宠。
乖顺的时候,屠郎中十分喜欢,给它?买最?华丽的鸟笼,和最?贵的鸟食。屠郎中心情?烦躁时,它?渣渣叫两声,都会引起屠郎中厌烦。不管平时有多得?屠郎中欢心,屠郎中逃命时,一定不会想?起它?。
除了哄主人高兴,它?一点用处也没有。
屠鸾在这一刻觉得?,她和这只金丝雀没什么两样。
她慢腾腾回转身?,高热令她难以集中注意力,院中的景致在她眼里都是模糊的、涣散的。她很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却始终如雾里看花,怎么都看不真切。只知道,偌大?的屠府,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了。
屠郎中走了!
云竹走了!
月荷也走了!
他们谁都没想过要带她一起走。
她还能依靠谁呢?
对了,还有容琰。
呆滞的眼中燃起一线希望,转瞬,又黯淡了下去。
容琰已经足有一个月没搭理过她了,她派人送去北胜王府的信也石沉大?海,从来没收到过回信。
也是!亲爹都嫌她累赘,不愿管她,又怎么能指望一个只给过口头承诺的外人呢?
这世上?,最?脆弱的是瓷器,可现在看来,比瓷器还易碎的,便?是口头的承诺了。
屠鸾心灰意冷地走到鸟笼旁,弯腰拨开了插捎,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得?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