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布帘太厚重,他只能窥见一点蓝色的衣料。
祝乘跪在蒲团上,仰头,一错不错地望着那座神像。
村长绕到他面前,手里的灯笼换成了三根香,纸人的手指被燃烧的香烫出几个洞,村长浑不在意,越过地上跪着的祝乘,看向了门口的姜淼。
“你偷走了供品。”
祝乘侧了点脸,和村长一起看向姜淼。
姜淼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他慌张地摇头想为自己辩解,张嘴,一团被揉皱的纸掉落在地,滚到村长脚边。
鼓起的纸团被村长踩扁。
村长向姜淼逼近几分,再次说道:“你偷了供品。”
姜淼没有辩解。
姜淼无法辩解。
纸团从他口中冒出,一个接一个掉在了地上,姜淼神色痛苦,甚至把手指伸进了嘴里试图催吐,但没有任何效果。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开始起了变化。
手臂关节连接处变得僵硬,一动就有纸张摩擦的声音,脚边的红晕扩散,圆圆的一团占据了大半张脸。
他嘴边的弧度扩大,还未完全纸质化的皮肉被活生生撕开,姜淼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惨叫,随之而来的是吐出了更多纸团。
两边的纸人目视前方,对姜淼的惨状视若无睹。
“哈……”祝乘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他垂着脑袋,和姜淼一样,肩膀都在颤抖。
姜淼是由于疼痛,他则是觉得可笑。
在他近乎癫狂的笑声中,姜淼彻底化作了一个纸人。
解决完姜淼,村长才低头,面对笑得直不起腰的祝乘,手里的香转了个个儿,燃烧的那一头戳在了祝乘的肩上。
皮肉灼烧的疼痛让祝乘不得不停止大笑,额头滑下一滴汗,即便如此,他仍未将视线放在村长身上。
他注视着帘子后的“神像”,出声:“神,我来拜您。”
帘子动了一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拨开了布帘前吊着的珠串。
肩上的疼痛更甚,村长似是害怕极了那布帘后面的人,手里的香抬起,对准祝乘的眼睛用力戳下。
噗!
村长的动作一滞,紧接着,整个人像漏了气的气球那样身体迅速干瘪下去。
倒地的那刻,隐藏在布帘之后供台之上的人揭开了整块布帘。
黑蓝色的长袍穿在身上,袖口收紧,露出一截手腕,手掌垂下,两根手指指尖夹着一张空白卡牌。
用作装饰的宝石璎珞随着主人的走动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脆响眨眼间就出现在耳边。
祝乘低着脑袋,下巴被来人抬起,池听那张脸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眼底。
他今夜上了点妆,红色眼线画得极长,嘴唇点了口脂,一缕长发从耳边垂落,扫过祝乘的脸。
痒痒的。
祝乘动了动,避开那缕长发。
望着眼前的池听,祝乘张嘴,语气带笑:“你的头发长长了。”
池听捏起他的下巴,转过来转过去的检查。
确定他除了肩膀被烫了下,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后,池听也没放开,指尖暧昧地摩挲着祝乘的唇,声音里带了点怒气:“祝乘,你不该来见我。”
他松开祝乘的下巴,将人扶起。
跪的太久腿都麻了,起身的一个没注意摔了下,差点扑进地上的香灰堆里,池听眼疾手快地掐住他的胳膊,将人摁在自己面前。
“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池听揉着他后颈那点皮肉,问。
祝乘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被扯乱的衣服穿好,这才回答池听的问题:“大概……是在岑珩来的第一天?”
祝乘摇头晃脑:“伪装技术太差了。”
池听失笑:“嗯,你聪明。”
“你这么夸我还倒不好意思的。”祝乘拿来在自己后脖颈上作乱的手,“要听实话么?”
池听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实话就是,我是今天才发现了不对劲。”
“那你……”
“那是我诈他的。”
这话说得坦然,倒是把池听给堵住了,“你”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儿来。
神庙里的纸人低着脑袋,挂着同样的微笑,手里提着的灯笼还在“燃烧”。
气氛融洽。
祝乘望着池听的这身打扮,脑子一热张口夸了他一句:“你今晚很好看。”
得到喜欢的人的夸奖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尽管池听极力克制,嘴边那抹弧度还是无法忽视。
他咳了两声,故作严肃地开口:“不要转移话题……”
“眼睛好看。”
祝乘打断他的话:“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
“不要以为……”
“哪哪都好看。”
“我……”
“哦,以前也很好看。”
池听说不出来话了。
他腾出一只手捂住脸,掌心下的脸颊滚烫。
“你不要……这样说话。”他的声音闷闷的,话语里是止不住的愉悦。
祝乘笑眯眯的,弯了点腰,偏头,和池听凑得极近。
“池听?”他喊了一声,见对方没回应,又拖长了音调,“池——听——”
“池听——”
“池——听。”
一句“池听”被他叫得千回百转,本就害羞的人听了几耳朵后,抬起剩下那只手,将脸彻底挡住了。
叫够了,祝乘轻轻拉下池听的手:“好了,不逗你了。”
池听移开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闷声闷气道:“你……”
祝乘笑得灿烂:“我?”
池听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不自然地开口:“没什么——你想起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