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乘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自言自语。
“或者,直接不让你跟岑珩出去玩,免得你胡思乱想。”
“你后悔了吗?”
“有一点。”
“为什么?”
“啊……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没有一个好结局吧。”
池听贴近了几分,听着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如祝乘说的那样,他得去体验人类的感情。
很久以前,他还用着少年身体的时候问过祝乘,为什么那些换命者面对死亡的时候会那么绝望,甚至是愤怒,不过那些哀嚎最终都被NPC抹杀,永远消失在坍塌的小世界里。
“因为他们有在乎的东西。”
面对池听,祝乘的耐心一直都在:“家庭,朋友,友情,爱情,宠物也有可能。”
“宠物又是什么?”
光球趴在祝乘头顶摇摇晃晃,害怕他掉下去,祝乘不得不分出一只手稳住他。
“我也不知道。”戳了戳手下的光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手感,“不过我猜,可能跟小楼去的那些小世界里见到的触手丑八怪差不多。”
想到那些黏黏糊糊长了十八只触手的软体怪物,池听嫌弃地“噫”了声。
祝乘笑了,逗他:“毛茸茸的话呢?毛茸茸的池听?”
“那祝乘也是毛茸茸的。”
池听砸吧着嘴,彻底瘫在了祝乘的头上。
“人类的感情很复杂。”光球很慢很慢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为什么?
这个问题祝乘也给不出回答。
“因为咱俩不是正常人类。”
祝乘拍拍池听,带着他进入小世界。
“席奕呢?”
“不是。”
“楼菁?”
“也不是。”
“岑珩?”
“那是乐呵呵的傻子。”
“那白凌?”
“怪物。”
“祝乘很敷衍。”
“好啦好啦……”
到最后,祝乘也没有回答他为什么人类需要那么多感情。
伤心的时候会哭,开心的时候会笑,很小很小一件事都能牵动他们的情绪。
池听理解不了。
或许是因为他不太像一个人。
NPC和怪物是不需要感情的。
他们需要的只是指令,抹杀违规的人,在世界坍塌前回到休息空间,变成光球慢悠悠圆滚滚地等着下一次指令。
很无聊的生活,过于无聊了。
所以池听抓住了祝乘。
他见过这个NPC很多次,以不同的身份。
有时候是引导换命者前往指定地点的引路者,有时候是惩罚者,更多的时候,祝乘会当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池听不明白为什么祝乘能瞒过那些所谓的规则。
生出自我意识不久的人藏在角落,反应迟钝,理解力也差,祝乘都走到眼前了才抬头,眼底懵懂清澈,带了点茫然,还有几丝不明所以的期待。
祝乘往往只会看他一眼,便继续做好他惩罚者的工作。
他没有和池听说过一次话。
池听胸口发闷。
他听后来的祝乘讲这叫难过。
在不知道感情为何物,初生自我意识的池听当然不会理解“难过”是什么东西,但他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像大多数的NPC一样,池听被创造出来的任务只有一个,守好“换命”。
在感知到那点不属于既定程序的感情时,池听正被另一个换命者拉着逃跑。
他这次的身份是陪同者,隐藏真实身份跟在这些换命者身边,等待合适的时机将他们抹杀。
池听不喜欢这样。
那能怎么办呢?
他想着,松开了面前换命者的手。
他的第一次情绪波动来源于一个陌生人。
那个人还是没能活着离开。
接到指令赶来清除bug的祝乘并没有注意到某个角落蹲着一个刚诞生自我意识的NPC。
他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离开,池听就这样慢半拍地看着他赶来,看着他离开。
重复了上千次。
第五千二百三十七次的时候,他拉住了祝乘,被祝乘甩开。
第七千八百九十九次的时候,他再次拉住祝乘,被祝乘带回了休息空间。
从漫长的回忆中缓过神来,祝乘已经睡着了。
呼吸平稳,搭在自己身后的那只手没有收回去,像是在担心他又像之前突然哭泣而没法及时给出安慰。
猫从门外溜了进来,轻轻跳上床,试探着挤到两个人被子中间。
黑暗里,祝小咪暂时选择与这个陌生的人类和解。
它凑过去,湿漉漉的鼻头蹭了蹭池听伸到被子外面的手。
凉凉的,软乎乎的,带有活力的小动物,是池听在“换命”时不曾见过的东西。
祝乘打算送他出去的前一天,他去找了席奕。
席奕让他也滚。
最后滚蛋的只有祝乘。
被白凌抓回来的时候,祝乘已经被他送了出去。
面对创造者的怒火,池听笑出了声。
一开始只是很小声地笑,接着,肩膀抖动,池听失态一般大笑,在笑破坏了规则的自己,也在嘲笑白凌,他的创造者。
送走祝乘很久后池听都还是恍惚的,一个人执行任务的时候会下意识看向身边,一声“祝乘”还没喊出口,对上的是其他NPC空洞无神的双眼。
他别开了头。
他有点累,躲在空间里睡了很久。
再次醒来,一睁眼,他看见的是跟在胡峥身后的祝乘。
变得安静的,没那么爱捉弄人的祝乘。
他很难形容那时候的心情。
池听知道这是白凌搞的鬼,恼怒之余又藏着一点欣喜,忍不住想祝乘看见他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