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操场上,矗立着一根铸铁旗杆,旗杆高十多米,足有电线杆般粗细。
旗杆本来是用来升国旗的,如今却是用来羁绊人。
林赤被反手绑在上面。
夜,湿冷的风。
操场周围草地中的虫,早已躲进了深穴,不再弹唱。
云霾中的星星闪着幽冷的光。
川上麻衣提着林赤的鞋回来了。
曲思秋的心不由提了上来,她想一旦证据坐实,林赤将凶多吉少,再多的借口都无济于事。这可是铁证!
所有人都盯着川上手里的那双胶鞋。
那是一双“劳动牌”的胶鞋,是南京劳动鞋厂的最热销产品,胶底黑帮,在南京城再普通不过,结实耐穿,价格便宜,还不怕淋雨。
黑木心里有些激动,一旦得到准确验证,他则首战告捷。他不但挖出了藏匿在南京城的狙击手,还拔掉了复兴社埋在南京的一颗钉子,这是多大的功劳!如此一来不但松井大将对他赞许有加,其他的那些对他担任松机关机关长颇有微词的军官们也会刮目相看。
黑木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正沉溺其中,却见川上一脸失望。
黑木问道:“和现场留下的足迹吻合吗?”
川上道:“报告大佐,脚印的外形有些类似,但是……”
黑木心一凉:“但是什么?”
黑木大声回答道:“鞋底的纹路完全不一样,完全不是同一款鞋!”
黑木更失望了:“你可看仔细了?”
川上:“属下反复印证,绝无差错!”
这样的结果连渡边雪奈也不敢相信。她几乎是从川上的手里把鞋抢了过去,凝视良久,但也理不出头绪。
渡边雪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弄错了?
最高兴的当属曲思秋,她终于为林赤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心中存疑,难道林赤并没有参与袭击?
黑木心中快速地盘算着。
如果这不是一场露天审讯,这样的结果他大可不必如鲠在喉,可是围观者中不但有他想挫其锐气的南京自救会会长陶天阙,还有一位他曾经的上司。
黑木初来乍到南京,与佐方共事了几天,但仗着松井的钦点和佐方即将离任的传言,黑木并未把官高他一级的佐方放在眼里,工作中不仅阴奉阳违,还不时撂挑子。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名空降军官,能力有口皆碑!可针对这件事,如果仅仅用这些证据来固定对方的“凶手”身份,连黑木自己都觉得牵强。
胸上的伤口并不是直接证据,手上的老茧也说明不了问题,唯一可以铁板钉钉的现场“犯罪”脚印却锁定不了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一定是某个环节出错了!
黑木苦思冥想。
他不想给佐方留下口实,但心有不甘。
渡边雪奈站出来了,这个女人沉浮官场时间不久,但深谙长官的心思,这也是渡边二十刚出头就官至少佐的原因,无论是谁,只要能够时刻把握领导的思想,不论这个名利场有多浑浊,他也必定会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何况渡边还天生一副娇丽的容颜!
黑木不愿在曾经的上司面前选用最彰显无能的暴力手段,来逼对方就范,那她渡边来做好了。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
渡边竟不向黑木请示,径自来到林赤面前。
她含着笑看林赤。
渡边骨子里是欣赏这个年轻的男人的,尤其是他的那种刚毅,以及冷傲的眼神,加上健壮的体魄,曾一度让她心驰神摇。
一种女人天生的征服欲,像是一朵火苗,在遇到干草后,火光从渡边的内心熊熊而起。
渡边雪奈从一名士兵身上抽出了一根皮带。
她把皮带在空气中急速的抖了一下。
皮带与空气产生摩擦,发出了清脆的“啪啪”声。
她不再迟疑,接着将皮带狠狠地抽打在林赤身上。
这一鞭,似乎抽在了曲思秋的身上,她连忙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两颗泪珠悄然滑落。
这一鞭,也抽在了在场所有中国人的身上,他们同时感觉到了痛。
这一鞭,也抽在了善良的冯·玛丽身上,她焦急地喊了声:“my god!”,紧接着骂了句脏话:“fuck you!”
陶天阙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的抗议,他跑到黑木身旁厉声说:“你们住手!”
黑木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
这第一鞭,抽在了林赤的肩上,林赤眉头都没皱。
渡边更兴奋了,她的内心深处最黑暗的那扇门被打开了。
她要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屈服,求饶,甚至哭泣,实在不行,哪怕哼一声也好。
渡边的第二鞭直接朝林赤的胸口而去。
也许是太用力的缘故,这第二鞭立即撕裂了林赤的伤口,血像是潮水一般涌出,很快濡湿了林赤的胸襟。
尽管如此,林赤还是没发出声音。
渡边看到他紧咬牙关,眼睛中露出轻蔑的神色,兴奋的肥皂泡马上在空中破碎了,但她立即又吹了一个愤怒的肥皂泡……
渡边手中的皮带雨点般的朝着林赤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
曲思秋不忍目视,掩面而哭,终于她歇斯底里的喊叫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她的声音,绝望中透出愤怒,在密集的皮带抽打声中,沙哑却高亢,悲怆却果敢!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不能再打了!”
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先是试探着喊,接着声浪浩瀚,竟此起彼伏!
渡边手里紧握的皮带不知何时滑落于地。又一个肥皂泡随即破碎……
陶天阙愤怒地叫道:“你们没有证据,肆意滥用私刑,这和法西斯又有何区别?我要控诉你们,我要动用我一切的手段,向全世界媒体揭发你们!”
佐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连忙安慰道:“陶会长,您息怒!我马上制止!”
黑木压根没想到,现场竟会出现如此不可控的局面,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佐方拍了拍黑木的肩,像是在安慰,像是在苛责,又像是嘲弄:“黑木君,今天到此为止!”
黑木颓然地点头,心中沮丧到了极点,他连带走林赤的勇气都没有。
好半天,黑木嘴里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我们走……”
人已散去。灯光已灭。
星光依旧清冷。
风在无病呻吟。
操场上只剩下了曲思秋和陶楚歌。
林赤奄奄一息。
曲思秋颤抖着双手,解下了林赤手上的绳子。
汗和血混杂在一起,林赤浑身湿透,手脚冰冷。
陶楚歌看出他们不寻常的关系,就说:“思秋姐,我在前面等你”
曲思秋握着林赤的双手,感觉出林赤虚弱的心跳。
曲思秋下意识地把林赤搂在怀里。即使这样,她还觉得不够。曲思秋又把上衣的纽扣解开,将林赤冰冷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胸前。
星光下,林赤双目紧闭,对所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