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鸣尘摸了摸鼻子,他跟这江先生呆了几天,也知道对方就这惜字如金的脾性,若非必要实在懒得开口,但为人还是极好的。
当然他也有些奇怪,江先生怎么会主动出来寻自己,总不能真的担心自己?
一路无话,二人回到了满是蝙蝠屎的山洞,柳鸣尘有意献殷勤,将烤肉所需的柴禾备好,又举着火把到洞内深处的暗河处理兽肉。
随着火光大亮,烤肉香渐渐升起,惹得洞顶的蝙蝠一阵骚动,可柳鸣尘哪能没准备,几根散发奇香的驱蝠木一烧,那些蝙蝠老老实实就不敢下来了。
柳鸣尘照常开始琢磨着从江谷之口中了解到一些武道方面的知识,因而开口道:“江先生,弟子心有疑虑不知先生可解?”
“可。”
“多谢先生,弟子观先生这几日饮食颇有饮甘露、餐灵气的感觉,莫非到了先生这个层次真的再无口腹之累?”
“天人合一才能彻底辟谷,如我一般修士,月餐即可。”
“原来如此,弟子还有一问。”
江谷之轻轻颔首。
“先生姿颜秀丽如二八年华,不知修道至今多少年月?”
这话可是有些冒犯的,但柳鸣尘实在有些好奇,这江先生看上去不比他大几岁,怎么就地境强者了呢?
“拜入学宫,十有二年。”
“十二年!”柳鸣尘一思量,他今年二十岁,十二年后要是也能成为地境强者该多好。
以他这些年的自我认知,九年杂学堪堪提升到了现在的人境四阶,如果有学宫的系统教授,十年内触及地境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人境和地境是一道大坎,据传很多人可是迈不过的,他同样没有底,一时心中有些惶恐。
成为武者是他的目标,成为修为滔天的大修士则是他的梦想,如今第一步算是勉强实现了,但成为大修士他现在可没有任何信心。
尤其是要十几年才能到达地境,那天境又如何,花半辈子去达成,那更高处的王者境界,岂不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
他沉默了,如果没有选择走上这条路,那么在幻想什么天境王者时他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凡人寿几十,农者耕,商者贾,士者仕,工者绳,一生也就那样过去了,荣华富贵与否才是市井小民关心的。
可修道之人,一生为修道之事忙忙碌碌,到头来荡尽家财不过博得个小小地境比比皆是,寿也无得,富也无得,财也无得,贵也无得,反得一身落魄寂寥,回过头来反倒艳羡那些弈棋饮酒,耕农工造之人遍享了天下荣辱得失。
很多人都知武道不好走,所以甘愿在云下庸碌而不去探寻那个云上的瑰丽世界,尽管这个世界是武道的世界,但也正因如此,普通凡俗之人也受武道钳制,所以凡人的生活有时反而更为简单。
但正因这个世界终究是武道的世界,选择这一条路的人终归还是数不胜数,尤其是像柳鸣尘这样毫无家世背景的,想要一飞冲天的比比皆是。
“怕了吗?”
在他低头不语时,一道淡淡的声音落入耳中。
柳鸣尘抬头,发现江谷之不知什么时候接过了他手中烤得流油的豹腿,似笑非笑的,显然自己的窘迫模样全然落入她的眼中。
他张了张嘴,说怕倒是不怕,主要还是迷茫,迷茫产生恐惧,而不是因为恐惧本身而害怕,因为恐惧,或者说是害怕不会凭空产生,这种情绪需要载体,而他现在害怕的载体便是迷茫。
“江先生,如果一个人穷尽一生去拼搏,但终究只能走到地境甚至连地境都走不到,那该如何?”
江谷之慢慢转动着手中的木棍,感受着木棍前端沉甸甸的重量,她似乎早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轻声道:“你每一次闭关都是闭死关么,如果真的选择了闭死关,那我想,地境与否已经不值得去考量了。”
柳鸣尘微微一怔,“先生的意思如果不是闭死关,成功与否,出关后依旧可以选择继续或者不继续走这条路?”
他又想了想,最终确定江谷之所要表达的——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个选择,一个人可以在任何一个节点做出改变,关键在于自己认为值得,或者不值得。
想到这,柳鸣尘豁然开朗,他心底有了新的规划,“如果十年内没有触及地境的可能,那我就放弃武道,回枫叶城讨个大屁股媳妇继承家业,老老实实经商,再不做白日梦了!”
要是他老爹现在能听到这话,绝对得高兴得连夜给列祖列宗磕头!
见柳鸣尘眼中有了光彩,江谷之反手将手中木棍递了回去,“你说要表现自己手艺,总不能让我一直替你。”
其实她没有说,柳鸣尘也没有问,如果一入武道身不由己不得不一直走下去又该当如何,柳鸣尘知道这个问题才是最核心的,但他不能问,因为他害怕得不到答案……
“哎呀,罪过罪过,江先生您看我就是喜欢伤春悲秋胡思乱想,我来我来,实在对不住啊江先生!”
柳鸣尘一下是手忙脚乱,这可真是出糗出大发,弄得他脸的都红了。
……
第二天正午,江谷之正在打坐,柳鸣尘也没有出去,一道灵光却“咻”地一下从外面射来,江谷之随手一招将其握入手中,再一摊手,那灵光便化作一串串小字浮现于身前。
见到这一幕的柳鸣尘心底直呼神乎其技,少刻便听得江谷之说道:“学宫张大先生带队亲至,你随我一道,待会儿应是有话要问你的。”
“张大先生?是!”
柳鸣尘拱手应是,心里不免紧张起来,各学宫达到天境之人才可冠以大先生之称,而五龙岳岳下学宫如今只有一位大先生坐镇,看来就是江谷之口中的张大先生了。
二人收拾一番,出去寻了处空地,等待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天边几个光点一闪,不多时显出五道人影来。
其中一道柳鸣尘自是熟悉,赫然是那先前逃走的徐先生,而五人最前方,一白发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白袍老者负手而立,其余几人也以此人为首的模样。
下方的江谷之先上前一步,“见过张大先生,见过诸位先生。”
此时柳鸣尘才紧随其后一言不发的作揖见礼。
不过柳鸣尘见礼刚毕,那张大先生却紧盯着他沉默不语,但缕缕威压散发而出,连带着其余四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而柳鸣尘就更别说了,早已一脑门的汗,这大先生怎么无缘无故就给自己下马威,这可不符合学宫先生和蔼可亲的形象啊!
不知过了多久,张大先生才气势一敛,淡然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自然是对柳鸣尘说的,他不敢怠慢,急忙回道:“弟子柳鸣尘。”
“身上有什么不该拿的东西吧?”张大先生又随意道。
柳鸣尘一惊,他身上确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但没想一个照面就让这位学宫大先生看了出来,这下是想要隐瞒都隐瞒不了。
当即一拱手,这才从胸口出摸出一张蓝灿灿的书页来。
他只觉手中书页一沉,随即便不受控的向上飞去,转眼落入了张大先生手中。
“嗯?这是一门炼目功法,眩星神目,这不是梁王才会的神目吗,它怎么在你手中?”张大先生气势陡然一聚,就连旁边的几位先生都不免摇晃起身形来。
而一听和梁王扯上关系,柳鸣尘那是想都不想的立马要把自己摘出去,“禀大先生,此书页是弟子在一头误食此物的灵云豹体内偶然发现的,并不知是梁王所修功法,且弟子当时得到这功法时半点看不透,只当做前人遗宝机缘看待,不是有意隐瞒的,还望先生明查!”
他最后一句倒有些向江谷之解释的意思,毕竟张大先生一眼就看出他身有此法的。
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江谷之嘴角微微轻扬,显然对柳鸣尘身藏此物心知肚明的模样。
“此书页有神识禁制隔绝,你看不透正常,不过此术毕竟和梁王相关,可不能由你拿着。”
“弟子明白,此事全由大先生做主!”
张大先生神色微敛,又道:“你身上还有一物灵气波动不小,也拿出来吧。”
柳鸣尘一愣,一时没想到自身还有什么有灵气的东西,随即才想起那危宿困龙大阵阵盘和一杆阵旗,不情不愿的拿了出来,相较于那不知有何作用的功法,这阵法的厉害他可是看在眼里的,一经催动连梁王化身都不得不采取身外之物对敌,其厉害程度可想而知。
这次他差点没了命,还以为捡到这阵盘能捞到了不少好处,结果这张大先生二话不说全给要走了,这可实在让他大为气恼。
但势比人强,他心里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张大先生将那阵盘拿在手里看了看,道了声“可惜”后就将其还给了柳鸣尘,说道:“看来赵郡守他们果然是陨落了,这阵盘虽然没什么损坏,但阵旗却损毁严重,你要是有意往后可以找材料修复试试。”
说罢,他还往阵盘上打了一道法决,柳鸣尘一愣,还以为这大先生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下一刻便听其解释道:“这阵盘毕竟还有些价值,你又不会隔绝气息的术法,我便替你施一道绝灵术,算是收走书页的补偿。”
“多谢大先生!”
“好了,现在跟我说说当日前因后果,事无巨细,明白吗?”
“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