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学宫除张大先生外境界最高的三位先生,一位地境九阶以及两位地境八阶的老先生。
“师兄,这人竟然如此大胆,竟将临岳城毁成了这个样子!”
一位黄眉先生摇头苦叹。
三人最前方,一位皂袍老者目光扫视近成废墟的临岳城主干道,严声道:“许连进何在!”
他气势威严,声音洪亮,完全听不出有任何苍老之感。
城主府中,柳鸣尘听到近在耳畔的宣召声,心中惧意横生,这次因为他,临岳城不但没保住那檀木盒,就连这座城也都被毁了近半,要是追究下来,他说不定要为那些枉死之人陪葬的。
远处,许城主已经在和三位先生交谈了,不多时,四人脸色阴沉地飘然而来,皂袍老者一眼就看到浑身是伤的柳鸣尘。
“你是我学宫弟子?将弟子令牌拿来与我一观!”
柳鸣尘不敢怠慢照做,同时心虚道:“先生,刚才那人……是大梁修士。”
“大梁?”
三位先生闻言一觑,皂袍老者道:“许城主说那人乃是为了你身上的檀木盒而来,那盒中是何物?”
“禀先生,弟子不知是何物,不过此物乃是弟子今日在山脉中猎杀妖兽时,遇见一位貌似泰岳学宫弟子的师伯被三位地境七阶修士追杀,迫不得以下以肉身作盾拦住了他们,并让弟子逃出,将此物交予学宫先生,只是……”
他一字一句将事情前因后果道来,最后将对方那柄飞剑也交到了皂袍先生手中。
三位先生听完,神情更是阴沉,皂袍先生道:“大梁修士,五龙岳,莫非是与那物相关?”
另一位黄眉先生捋了捋胡须,“多半就是那东西不假!”
剩下一位老先生目光一凝,当即飞身远去,“我去追他!”
皂袍先生喝住对方道:“不可轻易行事!此次大梁共派出十几位地境修士,你贸然进入山脉非但无法追回反有可能身处险境!”
“那该如何,真要将布……拱手相让不成?”
听着三人的交谈,许城主大约听出了什么,而柳鸣尘也听出了对方肯定是知道布防图之事的,而现在因为他的冒失却将檀木盒拱手相让。
皂袍先生目光闪动不定,思考许久后道:“先将此时报给宫主,我等先在此协助临岳城善后之事,以及调查清楚此事来龙去脉!”
听到这里,柳鸣尘心底一沉,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此时又听见皂袍先生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暗金色长剑,略有所思道:“看来,这次金家是要动怒了啊……”
其余二位先生闻言皆都保持沉默,似乎不想提及此事。
……
七日后,有关临岳城被神秘地境高阶修士毁去近半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晋原郡之外,像这等猖狂之事陈国可是许多年都不曾发生过了。
而造成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也已经调查清楚大半,其结果便是临岳城三千七百多人丧生,十二万余人受伤,而作为临岳城城主的许连进许城主则是因为处理不当即刻革职发落边关。
作为导火索的柳鸣尘虽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对至关重要的檀木盒处理一事不当,导致许城主丧失主动权进而导致临岳城事件发生,所以被废去了五龙岳学宫的弟子身份终生不得再进学宫。
这个处罚其实对柳鸣尘来说已经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了,而因为他的存在浮于眼前,整个临岳城都知道该次事件与他有着不可否认的关系,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想弄死他呢!
不过失去了学宫弟子的身份也意味着他失去了整个陈国最重要的修炼资源,也失去了进一步前往泰岳学宫进修的机会。
甚至于以后整个陈国的修士都不会再高看他一眼,因为被学宫除名对于陈国修士来说可比蹲过大牢或者是个野种还要让人不齿!
临岳城某处庄园中,柳鸣尘沉默地坐在院中石凳上,他的对面坐着闻讯而来的段承,这位与他在回风城追缉盗匪的任务中关系还算不错的学宫弟子。
“唉,数月未闻师弟音讯,怎料如今一见却已是此番情形。”
段承苦涩的摇了摇头,他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学宫已经做出了决定就必然不会再改变,趁着学宫组织弟子协助临岳城进行重建,他才得以找到机会和柳鸣尘单独叙上一叙。
柳鸣尘叹道:“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一开始将那檀木盒扔到许城主手上,当然也后悔我严重低估了地境高阶修士的手段,唉,算是报应吧。”
段承还要说些什么,庄园的门却被人推开来,柳鸣尘体内灵气微动,这里虽不算偏僻,但他可是伪装来此,莫非还是让那些想要他命的临岳城修士探查到了不成?
他当即起身,然而门口却出现一位他比较熟悉的人来,学宫先生江谷之。
还有一位略显雍容的美妇,年岁五十有余,一身装扮看上去端庄贵气,而令柳鸣尘更意外的是这美妇相貌给他一种熟悉之感,而且美妇的手中,正提着一柄收入鞘中的剑,通过剑柄他可以判断出,这柄剑正是那位泰岳学宫弟子助他逃离五龙岳山脉的飞剑。
此剑他早已交给了学宫先生,可此时却出现在这美妇手中,看来这位妇人,与那位泰岳学宫弟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但为何江谷之会同此人一道出现?
来不及想这么许多,柳鸣尘急忙上前告礼。
段承也很识趣的起身拜礼,当即出了庄园离去了。
“王伯母,这位便是柳鸣尘了。”江谷之款款一礼。
被江谷之称作王伯母的美妇看不出任何神情,只是冷冷地打量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柳鸣尘,道:“怎么,不欢迎我不请自来?”
柳鸣尘大惊,连忙道:“前辈请进,晚辈只是……只是……”
他只是半天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美妇不管他如何,移步至院中石桌前坐下,一举一动都显得极为端庄。
江谷之在她身后站定,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坐。”
美妇示意柳鸣尘坐下。
不过他怎么敢坐,硬着头皮道:“晚辈站着就行,前辈来找晚辈,可是为那位金前辈而来?”
美妇抬眸,柳鸣尘不敢与之对视,一身冷汗早已下来,便听美妇轻声道:“金安是我儿子。”
“果然!”他心底微惊,这位美妇居然是那位男子的母亲,自己的儿子死在了五龙岳山脉,如今尸首已经在柳鸣尘的指引下寻回,可那副惨状不说至亲之人,就连毫无瓜葛的陌生人看见都能惋惜到泪不成声。
而现在对方来此,多半是为其儿子讨个说法的,还提剑来此,莫非要取他性命?
也罢,武道一途本就是死中取生,他这两年来气运也该耗尽,也该到了领死的时候,只是他实在不甘心,自己的目标还没实现就要半路夭折,可试想天下修道之人,又有几个真的顺遂?
柳鸣尘缓缓蹲下,单膝跪地笃定道:“前辈既然来了,我自知逃不掉半分,此事是我对不起金前辈的信任,您出手吧!”
其实今天天气是很不错的,太阳虽高却并不燥热,清风吹过甚至还有稍许温凉,耳边可以听到蝉鸣与树叶的簌响,如果不是有客人邀约,他都打算出门找个和风草绿的地方好好晒一晒。
几只鸟雀在院中一隅的浅草中时而蹦跳,时而啄土,蓝翅蝶在水缸边轻轻舞动,一切都应该很美好的。
他低着头,听见利剑在剑鞘中缓缓抽出的嘶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禁慢慢闭上眼睛,看着眼中世界由白变黑,等待自己脖颈被划过时的冰冷,等待在自己体内流淌了二十二年的血液与他互相告别,等待自己失去一切感知。
他到底也真有些乏了,心中害怕的悸动缓缓消散,忽然觉得就这样结束其实也不错……
至少在这一刻,他心底并没有多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