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才恍然察觉, 别说是在丹阳赶往临州的一路上了, 哪怕是在那之前,从她听闻临州遭遇凌汛的消息以来,她似乎从来没有像父亲说的那样, 思虑过受灾百姓们的苦楚。
父亲方才还特意问过她有什么想问的,可她还是没能想到这点……难怪父亲现下看起来对她失望至极。
她深知季家祖上代代英烈,自诩是季家的女儿,却在浑然不觉中将季家代代相传的家风祖训抛诸于脑后……若是前世的她, 绝不会凉薄如此。
恍惚中, 季楠思的耳边浮现出了苏淮卿不久前说过的两句话。
——“但我觉得季叔不会这么做。”
——“思思……你或许对你的父亲,不太了解。”
季楠思这会儿才终于明白了他这两句话的意思。
临州的受灾百姓们尚且才安置好没多久, 父亲作为现任临州刺史, 又在此前暂时接过了赈灾钦差的职责,这里的百姓们还需要他。
她在这个节骨眼劝父亲离开, 就是让父亲抛却所有流离失所、苟延残喘的百姓们,只顾着国公府的安危、只想着如何自保即可。
可父亲又怎会这么做呢?
就连苏淮卿都看出来了这点,她竟全然没有想到。
“我……”季楠思喃喃出声,垂下头不愿再面对父亲失望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她的耳边也传入了一句话。
“你向来是个好孩子,这次兴许只是被国公府眼前的危机给蒙了眼……”季梁顿了顿, 又道,“往后处事前, 定要多多想起为父方才对你的发问。”
季楠思抿了抿唇,仍旧没有作声。
其实她有点想反驳。
细想之下,季楠思仍旧觉得自己大约没有错。
上辈子在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之后,她孑然一身度过了许多个流离失所的日夜,往事历历在目。
她只不过是不想再重蹈覆辙,将保住自己的家人放在最优先的位置,有错吗?
父亲上辈子也是将仁义为民挂在嘴边,为西丹奉献了大半生,不也没能逃过那种惨痛的结局吗?
既如此,那为何不能自私一点?
想到这,季楠思强行将心中刚刚生起的那份犹疑给扫去。
她定了定心神,咬牙道,“女儿还是认为,您应该尽快动身回丹阳。”
季梁的面上流露出了不满,“思思……”
“女儿明白您的意思。”季楠思抬起了眸子,“但父亲有没有想过,何大人与您无冤无仇,他构陷国公府是从了谁的意思,你我心知肚明。”
季梁收住了声,显然将这话给听进去了。
“陛下若是执意要动国公府,可不会念想着您是如何济世为民,也不会在可以将您置之死地的时候,发善心给您留下自救的时间。”
“不然您前阵子也不会在和苏淮卿一同勘查水患的时候,遭遇歹人袭击了!”
季楠思就算没问过那些歹人们的身份,也大抵猜的出来他们的幕后之人就是陛下。
她轻咬着唇,逐渐收紧指节,同时在内心劝服着自己那颗动摇了几分的心。
是的,她没有错!
当下处境,他们只需要考虑自己,毕竟先活下来,才有命去遵循季家的家风祖训!
季楠思的眸光顿时变得无比坚定,“您就听女儿一句劝,即刻动身回丹阳去吧!”
季梁这次没再立马答话,而是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女儿,若有所思。
良久后,他才再度开口。
“为父不能回去。”
“父亲!”季楠思急了。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生来就是犟种,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事关生死,她绝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
季梁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气柔和了不少,“你先听为父说完。”
季楠思止住了话,眉眼间尽是凝重。
“你刚刚所说的那些为父都明白,但……”他垂眸叹了口气,“为父还是不能在此时离开临州。”
“为父在临州,还有极为重要的事得办。”
季楠思心下很急,却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他们父女两之前在丹阳的对话。
她犹疑道:“您是指劝降先皇暗部的事吗?那完全可以等回到丹阳处理完最棘手的事之后,再行……”
季梁骤然打断了她的话。
“眼下最棘手的,就是先皇的那群暗部!”
季楠思眨了眨眼,从父亲沉稳的语调中听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您这是何意?”
季梁紧抿着唇,思忖了片刻,似是在纠结该不该将接下来的话告诉女儿。
他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重新抬起眸子。
“思思……你是女儿家,为父本不愿让你牵扯到这些复杂的阴谋诡谲中来。”
他多想让女儿像寻常贵女一样,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安然长大,然后在合适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