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姑娘自己说呢?”俞明祉语气不再温和,话是对着韦月溪说的,眼睛却盯着自己的茶盏,“凭你假扮白先生一事,衙门能不能带你去问话?”
“你们有证据吗?”韦月溪剩下的只有嘴硬了。
“衙门问话,不需要证据。再说,凌江白家学堂走一趟,白先生的事儿能捂得住吗?”这回看的是叶姑姑。
叶姑姑似乎也沉不住气:“俞公子,白先生跟我们有何关系?”
俞明祉似乎厌倦了这种装模作样的打哑谜,冷笑道:“叶夫人,有没有关系,交给司理院一查不就知道。即便司理院不查,徐府如今一地鸡毛,徐宽能不闻不问?”
叶姑姑面色微愠:“俞公子,为何一定盯着我们月溪不放?我就不相信徐宽查白先生能查到我们头上?”
他眸色肃然的望向叶姑姑:“因为白先生的身份被乔司理怀疑,那么他会不会告诉徐宽?
叶夫人,徐宽能从一个小小的孔目官做到如今的侍郎,难道凭的只是运气?只要他一查,有些事情就瞒不住了。”
叶姑姑明白他说的是实情,便不由的将目光转向韦月溪。
俞明祉不给她们交流的机会:
“叶夫人,你们做什么有自己的缘由,可你们牵连了白家!他们也不过一介教书先生。
田老先生已经过世,田家子孙在朝中根基不稳。白家能依靠的人不多,你们觉得单凭田先生一介女先生,能抵住徐宽的权势?”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可是,俞公子,”叶姑姑半是侥幸,半是不服气,“就算徐家能一手遮天,可我们跟白先生并无瓜葛!”
“好!”俞明祉扯着嘴角冷笑,“言尽于此,俞某能说的都说了。韦姑娘就在此等候乔司理,谁也不能带走。”
说着又抬头看了眼开始西斜的日头,回首给自己斟茶:“叶夫人可以先回去了,给韦姑娘送些衣物即可。”
“俞公子!”叶姑姑试图商量。
俞明祉又是慢腾腾的:“以后要想打听韦姑娘的去向,直接去衙门找乔司理,俞某应当不会再过问。”
韦月溪没想到她会落入如此境地,自己倒是好脱身,来时姑母已经给她做好了路引,改头换面躲些时日即可。
可连累了白家总归不仁不义,人家可是看在叶姑姑的情义上。
对了,叶姑姑·······
叶姑姑果然没让她失望,方才还带着几分乞求的脸色,转瞬就变得愤怒起来。
把茶盏往石桌上重重一搁,发出清脆的响声,有茶水漾出。
她和俞明祉同时看向茶盏,俞明祉这回倒是嘴快:“定窑白瓷!”
叶姑姑又气又恨:“我管你定窑白瓷黑瓷,信不信我给你淬了?小九,你个小混蛋!长本事了啊?!”
俞明祉瞧着茶盏完好无损,抬头看向叶姑姑,促狭道:“姑姑,终于松口了?!”
叶姑姑作势要拿茶盏砸他,终究举了举手便罢了。
“ 你让春生跟踪我们,不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你住在哪里。你带月溪来此,不就是让我上门来寻她。你为难月溪,不就是为了让我自己承认嘛?!”
“姑姑不理会我的试探,我拿姑姑没法子,只能出此下策。”俞明祉逼得叶姑姑承认就是自己的六姑母,以后的事儿就好解决了。
原来叶姑姑是俞明祉的亲姑姑,定安侯府出身?
怪不得对俞明祉总是露出无意的关怀。
怪不得从前母亲说叶姑姑气度不凡,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
怪不得在徐府老太君寿诞的那些日子,叶姑姑找各种理由待在金家巷,是怕在外头万一撞见京城来的人,被认出其身份来吧。
如今不得不当着她的面亲口承认了,又让她一时有些觉得不真实。
她也弄不清楚,俞明祉为难她为了逼叶姑姑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是与叶姑姑相认后能更好的为难自己。
但此刻,院子里的人只有他们三个人,显然他们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凤鸣街头的小酒坊掌柜,曾经是京城定安侯府的姑娘。
不管俞明祉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们姑侄接下来要谈什么,韦月溪都不该再听下去。
于是收起自己此刻还有些恍惚的心,起身道:“叶姑姑,俞公子,我跟南方说句话。”
俞明祉不担心她走远,点头默许。
叶姑姑却一把拉住她:“不用回避,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来之前,叶宁已经知道了。”
韦月溪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坐下。
叶姑姑端起茶盏,把茶盏里剩余的一口残茶,大口喝了进去。
“叶宁父亲姓宁,祖上凌江人,因着父亲生了急病,他把自己卖进了定安侯府换银子给父亲治病,成了侯府的护卫。
侯府为了巩固势力,要将我嫁于衡意郡主府那个不务正业的老三,我誓死不嫁,从府里逃了出来。
叶宁的爹寻到我的时候,不仅没有告发我,还觉得我很勇敢,我也觉得他值得托付终身,便一起携手朝南走。
可惜他走的早,只陪了我半程。
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生我过得快活自在。”
寥寥几句把她为何从侯府出走的原因交代的很清楚,也把为何不肯与俞明祉相认说的很明白。
能把逃婚和私奔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也只有叶姑姑了,韦月溪从叶姑姑脸上看不到一丝背离礼教的羞耻和难堪,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洒脱和幸福。
不愧是叶姑姑,是她一直都喜欢的叶姑姑。
韦月溪有些崇拜的看着她,主动给她斟了一盏热茶。
俞明祉定定的看着她们二人,怪不得有这么大胆子敢挑衅徐府,有这样的人教导,甚么事儿干不出来。
他不惊讶姑姑的过往,稀松平常道:
“我一觉醒来,府里人告诉我六姑姑疟疾死了,怕过了病气没有停留,草草葬了。府里从此不再提起她。
郡主府的老三,原配夫人婚后几年便病死了,本人早几年前酗酒而亡,房里如今过的鸡飞狗跳,留下两个孩子都是体弱多病,无人照看。”
这个意思就是体谅她为何从府里逃跑私奔了。
叶姑姑不由微笑,小时候真没白疼他:
“我是你们侯府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还是不要存在的好。你能叫我一声姑姑,也不枉从前我疼你一场,今儿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
你若心里还有我这个姑姑,随月溪一样,唤我一声叶姑姑。若没有,还是唤我一声叶夫人,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