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天之前的代行者天顶座内
夜幕为帘,群星为灯,在代行者深空的怀抱下,法伦纽斯号却夜漫红光,刺耳的警报如巨剑般劈向宁静的夜空,向外界高呼自己的危机。
飞船前部仅剩下一个巨大的银白色金属骨架,焦黑的物质像呕吐物一般流淌在骨架上,其中一部分飞出骨架,坠向大地,混有白黄橘渐变的滚烫融化物也紧随其后,没入深空之中。
然而,重达十数吨的奇异碎片却和氢气球一样飘荡在空中,细看之下居然发现它们和飞船的整体风格完全不搭。
在飞船内部,贵宾们沿着华美的长廊排成弯曲的长队,焦虑和不安如瘟疫般蔓延在恐惧的人群中。
法伦纽斯号属于复古型飞船,只装配了老式的传送救生艇,这就导致人员逃生效率底下,直到现在也才送走了大约四分之一的乘客。
儿童,老人和幼年期代行者在前头盼着救生艇;青年人,中年人与其它代行者则在后头张望着地面的救援队,心中不停祈祷这艘飞船能在他们成功传送至地表后再崩溃。
【还是会相信命运。】
人们大多相顾无言,偶有几人在小声抽泣,也有几人在默默谈论目前的情况,以求缓解心中的恐惧。
虽说代行者拥有辖区内复活智慧体的科技,但其水平和帝国不可相提并论,复活本身要经历的痛苦就和砍断四肢不相上下——对于体检都要用传送科技的代行者来说,没人愿意遭受那种痛苦。
“你听机械师说了没,传送抑制器被捅了个对穿!然后只过了一会儿,动力炉就整个没了!”
“听过……会不会是那些萨图兰忒的恐怖分子搞的鬼?!”
“我去……不会这么倒霉吧……创世女神与郝仁先生保佑,这船一定要挺到咱们所有人出去啊……”
“不是,我不明白,动力炉都没了,飞船tm怎么还能飘着?”
“谁知道!兴许是船员里有霍尔莱塔的空间法师,一直在用浮空术托着!”
“别瞎扯,船员里除了几个塔纳古斯的机械师,哪来的霍尔莱塔法师?就算有也不可能托那么久,那么稳!”
对于此种窘境,旅客再如何焦急,也只能慢慢等待专业人员的救援。
但对于这艘船的船长塞法利斯来说,飞船受难所带来的除了单纯的恐惧,还有强烈的懊悔。
塞法利斯站在救生艇前,以手扶额,苍白的头发微微下垂,额头皱出数条沟壑,心中焦虑不已。
作为这艘船的船长,虽然离获救点最近,但他仍坚持最后一个离开。
自己如果临阵脱逃,人心必定不稳。
带着这种压力,即使是一向尊重雇主的塞法利斯,也忍不住出言吐槽:
“辛末禾,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还记得一周前的辛末禾坐在单人沙发上,和他讨论飞船救生装置布设数量时的悠闲样子。
“放心,减掉七成装置根本没问题,这次可是大气层内巡游,绝对安全。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出了问题,哪怕飞船燃料再少,空间设备再烂,我们只要立刻呼救,地面救援队十分钟之内肯定能到。
“再不济,天河系统总归能看到我们的情况吧?”
“除非飞船动力炉整个没了,我们直接掉下去完蛋——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没可能个@#!
而且地面救援队呢?现在二十五分钟了,连个影都没有!这就是你说的十分钟以内到达?
天河系统又在哪里?为什么在天顶座内巡游还能进入“盲区”?
【我寻思你也没呼叫成功啊?天河系统的话……倒也确实是个问题。】
【!】
塞法利斯的胸口仿佛要被巨石压碎。他怀着沉重的心情,重新看向从事故发生以来就跟随着自己的虚拟界面,继续主动呼叫地面的代行者信号站。
法伦纽斯号的救生艇是单向装置,在飞船本体都连接不到信号站的情况下,救生艇吐出的一次性逃生球需要一路短距离传送返回到靠近地表的区域才能和信号站取得联系——此时事态紧急,明显不能指望这些缓慢的飞行器去替飞船建立联络。
因此,塞法利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飞船晚点爆炸,以及信号站能奇迹般地回复他的呼救。
仅仅几分钟的等待,却如同过去了一个世纪,紧张,恐惧与懊悔缠绕在塞法利斯心中,他觉得自己像是滚烫的火漆,要深深烙印在这通讯界面上。
终于,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地表信号站传来了信息。塞法利斯顿觉压迫感如大山被轨道炮轰灭般消去。他把界面瞬间拉大,瞪大双眼阅读起来。
下一秒,一大堆怪异扭曲的动画图案如潮水般充斥了界面,将上面所有的有效信息尽数遮掩。
塞法利斯呼吸一窒,心跳停了半拍。
在他上方,另外一个虚拟界面紧接着出现,那是飞船的监控画面,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飞船正以恒定的角速率向后倾斜。
虽然不清楚之前没有动力炉的时候,飞船是怎么维持运行的。但现在,它看上去是真的要坠毁了。
“飞船要掉下去了!”
人群终于高声惊呼起来,许多人甚至有了一死了之的想法——在高温和强光中灰飞烟灭那一瞬间几乎不存在的痛感,哪里比得上复活过程中撕心裂肺的酷刑?
警报红光终于照耀在飞船内部,音色中性的播报器用犀利的声线报告着飞船目前的倾斜角度和损坏状况,人群爆发出尖叫,贵客们纷纷抓住走廊中凭空出现的扶手,防止突然的震动将他们甩向痛苦的深渊。
然而,在一片混乱的叫喊与哭闹中,塞法利斯却直勾勾地盯着监控中的画面。
他似乎从中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水蓝色光斑,一个时而消失,时而出现的光斑。
塞法利斯回过神来,发现船员们早已开始维持秩序。
“不要慌!腥红研究院有无痛复活的科技,复活过程的痛感只有抽个血的程度!”
“飞船虽然歪了,但以我们机器目前的计算结果,离彻底坠落还有不少时间!大家抓紧时间赶紧撤!”
船员们奋力确保着人群的安静,脸上的疲惫之色在红光的浸润下越来越深入灵魂。
有年纪较大的乘客直接扒开年轻人冲到前面,被带头的人用恐惧指针重新逼退回去;小孩子哇哇大哭,冷静喷雾被喷洒到空气中,让他们的哭声逐渐变小;一位暴怒的年轻人四处挥舞不知从何而来的木棍,被一名敏捷的船员举枪电晕。
人群稍微冷静了一些,开始继续排队。
然而,技术手段有用,但有限——人群再次陷入混乱只是时间问题。
塞法利斯再次看向被诡异图案围堵得水泄不通的通讯界面,无奈和无力充斥着他老迈的身躯,令他深感自己的无能和无知。
他退役前曾是一位代行者太空军少校,参与过代行者和方舟星失控蜂群游猎者的七年战争。
他曾二十三次从复活室中重生,感叹自己的无所不能,因为他背靠强大的代行者文明,为的是代行者人民能远离危险,正常地生活。
但如今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船员和乘客坠入大地化为灰烬——对自己来说,这只不过是第二十四次重生,但对于自己所要守护的人,这会是多么令人恐惧的记忆?在未来的日子里,又会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再也不敢踏上一艘飞船?
深红还在蔓延,人群中渐渐又开始了骚动,塞法利斯想要释放一种力量,就是那种为了代行者人民而献身的力量,这股力量曾支撑他在尸山血海中开动心智战舰,以死亡为代价击败了如行星般宏伟的蜂群游猎者集群塔。
然而,这股力量在这里行不通,他什么都做不到。
奇怪的响声突然从塞法利斯背后传来,一只纤细却残破的女性手掌覆上了他的右肩膀。
塞法利斯愕然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白裙,额头和手臂流淌着水蓝色液体的粉发女子正身子前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女子的衣裙上还蠕动着奇怪的绿色物质,那些血液般的水蓝色液体如飞沙走石般扑到那些物质身上,与它们融为一体,形成酷似痂的暗黄区域。
“x的,栋洁……你跟我说这tm是个主教?”
女子的口中说着令塞法利斯难以理解的话语,让他一度怀疑这是不是一位被吓疯了的扮演艺术家。
“这位小姐,请您冷静!赶紧去队伍那儿……排队……”
塞法利斯出言提醒,但最后几个字几乎像是含着刀片说出来的——现在是个正常人都知道,队伍后排的人已经不可能逃生了。
然而那名粉发女子却眼神坚定,用力掐住塞法利斯的右肩,用清晰的言语请求着他。
“船长,请您帮我呼叫出四台救生艇共同的虚拟标签,立刻!”
绿色的物质再度从她的白裙上生长出来,这时,那些中和物质的蓝色液体已经逐渐干涸,似乎是长久的对抗耗干了它们的库存。
塞法利斯一惊,一把推开粉发女子,往后退了三步。
“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我是来救你们的,你现在如果听我的,这些乘客不会有任何一人进复活室,都能安全返回!”
塞法利斯完全不理解女子的奇怪要求,但凭着多年以来的直觉,他还是呼出了飞船救生艇的虚拟标签,把它护在身后,困惑而警惕地看向粉发女子。
在混乱嘈杂的人群中,女子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支古老的实木铅笔。她推开几个突然撞上来的乘客,一步步走向塞法利斯。
“把界面给我,我在“救生艇数量”那一栏的数值前面加个9。”
这女人绝对是疯了。
塞法利斯转身就准备关闭救生艇标签,呼叫船员把她支开。
下一秒,女子以快出残影的速度扑向塞法利斯,手肘一顶撞开了他,随后转身出手控制住了虚拟界面。
她立刻提笔书写,实体的铅笔居然在无权限的情况下在虚拟的屏幕上留下了痕迹。
只过了一瞬,女子收起铅笔,标签上的救生艇数量词条已经从“4”变成了“94”。
没有任何间隔,走廊两侧的光滑墙壁突然消失,红光蔓延的走廊中突兀地闪出蓝光,混乱的乘客在红蓝相交的眩晕环境中四下张望,发现原来的两侧墙壁处竟凭空出现了两大排排列整齐的圆柱形透明玻璃罩!
那赫然是大批崭新的传送救生艇,仿佛上一秒才被安装完成。
救生艇整齐排列在走廊两侧,原本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四台救生艇终于空旷下来,人们呆滞地望着两侧的救生艇,似乎在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还正常,怀疑救生艇是否是他们临死之前看到的幻觉。
“快上救生艇,这不是幻觉!”
被栋洁称为“闪镜”的粉发女子大喊道。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大型胶囊,朝着走廊的尽头奋力一掷,胶囊飞过宽敞而明亮的走廊,直接砸到了原来那座传送器上。
胶囊所到之处,人们不再犹豫,纷纷快步进入了离自己最近的传送站,按下了逃生按钮。
数十道蓝光不间断地闪烁,仅仅两分半过去,所有乘客和船员便已离开了即将坠毁的飞船。
闪镜目送着那些闪动的蓝光,直到确认最后一名乘客也已平安离开后,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露出一个爽快的笑容,转头看向一旁仍未离开的塞法利斯。
“老船长,你也赶紧走啊!”
塞法利斯瞪大双眼,嘴巴张大得仿佛能塞进一个水桶,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他以梦游般的姿势往远离闪镜的方向扭了扭,双眼死死盯着对方。
“你们……是帝国的人?”
这是老船长在震惊中唯一能想到的一种可能。
闪镜侧过身子,似乎有些不快,但最后还是“哼”了一声,回头看向塞法利斯。
“……您可以这么认为,咱们比帝国还要做好事不留名。”
塞法利斯这时终于壮起胆子,他打量着面前这位粉发姑娘脸上的蓝色纹路,又看了看飞船监控画面中的状况,确认飞船应该还能撑个五六分钟,这才继续开口向她询问。
“你是代行者?”
“不是。”
“蜂群?”
“不是梦位面的种族。”
“辛末禾呢?”
“船长室里,运气好的话,应该还没死。”
“他摊上什么事了?”
“我不能说太多。”
“……他能活下来吗?”
“老船长,你们遇到的事件明显超出了你们的能力范围,代行者会用宇宙超自然灾难法来评判这次事件,你并没有责任。”
“……好吧。”
在闪镜身上,绿色的物质已经彻底吞噬了她的衣服外部,在衣裙内部,水蓝色的液体还在尝试中和这些意图闯入身体的污染物,但它们明显陷入了苦战。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细听之下仿佛是两支兽群在互相啃食。
塞法利斯看着闪镜衣服上奇怪而又危险的景象,小心地继续问道:
“你这样不要紧?”
“我的战友快要打赢了,等会就好了。”
果不其然,闪镜话刚落音,她衣物上疯狂蠕动的绿色物质便突然萎靡下来,颜色从鲜艳变为黯淡,水蓝色的液体瞬间从衣裙内部蔓延回去,仅仅数十秒就将绿色物质们一网打尽,把她的白裙染成了彻底的棕黄色。
“好丑……
“但是解决了,干得漂亮,栋洁。”
闪镜站起身,看向塞法利斯。
“老船长,您该走了。”
塞法利斯最后看了一眼飞船的前半环,沉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说在保证你们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我想拜托你们把辛末禾救回来,毕竟也是一条生命。”
“会的。”
塞法利斯说完便走向了最近一艘救生艇。
一阵蓝光闪过,闪镜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飞船上所有的工作人员和乘客都已安全撤离,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言化物’的能力还有待改进,这次‘言化救生艇’的排列机制有点问题……对了,下次还要尝试减少能量消耗。”
闪镜说完便继续坐在原地,一边检查伤口,一边等待栋洁凯旋。
对于自己这位搭档和好友的实力,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
在法伦纽斯号前半环,巨大的砖石和铁甲碎片飘浮在半空中,骑士的附魔长剑和法师的能量球如中子星般极速旋转。流沙和金粒飘荡在夜色中,紫红色的辉光照耀在金粒上,反射出奇异的光芒。
夜色中的市区灯光居于远方,与笼罩奇幻色彩的飞船前半段残骸隔空相望,奇异的迷雾在残骸周围散播,将科技与奇幻的世界分割开来。
栋洁毫发无损地飘浮在飞船银白色的半圆框架上空,看着自己面前的碎骨和血沫,心中啧啧称奇。
“有意思,你居然还活着。”
碎骨和血沫还在复原,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轻女子的轮廓重新具体起来,轮廓的腰部又一次出现了栋洁熟悉的金属棍子。
碎末在一瞬间填充了轮廓,头戴鸭舌帽,头发紫黑的娇小少女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她已无力再召唤那些长着翅膀的铁甲巨人和流沙与黄金铸造的移动巨堡。
少女看上去仅有十九二十岁,嘴角留着殷红的鲜血,无力地瘫倒在飞船骨架上,仿佛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常规生命。
但就是这个看似纤细柔软的少女,驱使铁躯巨人持矛捅穿了传送抑制器,在动力炉中召唤出金沙巨堡,毁灭了飞船的能量源。
栋洁稍稍回忆了之前几十分钟的战斗过程。
铁躯巨人和流沙巨堡对自己不间断地发射出重达数吨的飞剑与半径两三米的光球,但只是在空中划过极短的轨迹,便已化为碎片,随后她驱动意念,便将那些从“书中”诞生的巨人和沙堡炸得粉碎。
战斗重复了许久,少女的能力“书中物”制造的实体有其次数上限,最终的胜者毫无疑问是栋洁。
少女的眼皮微微抖动,艰难地睁开左眼,用尽全力看向飘浮中的栋洁。
“你现在能杀了我……可以把组成我身体的每一颗原子都分离出去,让我灰飞烟灭……为什么不这么做?”
“我想看看你还有什么能力,好回去报告,扩充智库,”栋洁毫无怜悯,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别指望我会放你一马,荒铃,最多让你走得体面一点。”
【少了一句,“你这么做,和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人渣。”】
“咳咳咳……我和你们这些……咳咳咳……叛徒……没什么好说的……愿赌服输。”
被栋洁称为荒铃的少女突然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很快喷满了手掌,瞳孔也渐渐开始失去神彩。与此同时,铁甲与能量球,流沙与碎金也开始慢慢消散,飞船残骸的周边环境终于干净起来。
栋洁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袖珍手枪,她瞄准了荒铃的头部,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
“去死吧。”
“砰!”
子弹打穿了荒铃的脑门,让她的整个脑袋都不成人样,她浑身一颤,随后便两眼失神,双手下垂,不再动弹了。
栋洁收起手枪,闭上双眼,在夜晚的流风中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生命状况。
根据规则类能力“坐标力”的感知,荒铃的灵魂正在慢慢崩解——栋洁没有失手。
栋洁在坐标感知中继续盯着她快要消失的灵魂——就差几秒钟,荒铃的灵魂就会彻底消失,任何力量都无法把她救活。
但这时,一条黑色的丝线却突然在栋洁的视野中攀上了荒铃的灵魂。
栋洁呼吸一窒,立刻向荒铃灵魂消散的地方投去视线,想要第一时间控制住那细线!
然而为时已晚,在栋洁的空间坐标力生效之前,那黑色的丝线便迅速一拽,将荒铃拉出了栋洁的侦测范围!
栋洁一阵急躁,但迅速恢复了冷静。
她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明智地将自己的“视线”维持在了飞船附近。
“……还是给那家伙跑了。
“以她的成长速度,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大麻烦。”
栋洁有些懊恼地看向荒铃逃跑的方向,心中一阵堵塞。
但她深知恋战的危害,于是立刻停下其它无关的想法,望向飞船破碎骨架的另外一侧。
破碎骨架之上,一位体型消瘦,身材狭长的中年男性衣衫褴褛,正死死抓住飞船的一根倾斜支架,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上面。
如你所想,他就是代行者著名企业家辛末禾。
此时,荒铃的“书中物”的残骸也已经彻底崩解消失,迷雾也已消散,只剩极寒的狂风拍打在他身上,令他一阵接着一阵地哆嗦。
本该身着正装,满面红光的辛末禾大声喘气,一脸震惊地扭头望向栋洁,眼神中写满了抵触和惊吓。
“不不不不不!这位女士!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根本没有和你说的什么人勾结啊……@#%……”
【“@#%”翻译:“我只看到了一团特别恐怖的迷雾纠缠在这里!然后飞船就被砸了!”】
栋洁没有理会辛末禾——她刚刚早就用“能力胶囊:测谎”试过了,这人确实没说谎。
奇怪,闪镜的哥哥“闪境”的能力“物化言”明明不会出这种状况的。
栋洁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原因,不过这不妨碍她慢慢向着辛末禾飘过去。
后者被吓得瑟瑟发抖,随后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随后倾泻而下,落在快要碎成渣子的衣衫上。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对吧,”栋洁向辛末禾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真的到了这种环境下,临危不乱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尤其是我们这种‘反派’。”
辛末禾在听到“反派”这个词的时候,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几乎要从支架上掉下去,幸亏他奋力求生,才没有落得坠亡的阶段性结局。
栋洁没有继续调侃,她一挥手,就让辛末禾凭空浮了起来。
“啊啊啊——不要!”
辛末禾大声惨叫起来,随后才发现自己只是被举了起来,并没有缺胳膊断腿,但仍小声发着抖。
栋洁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清澈的黑色眸子中读不出其它情绪。
“行吧,算你求生意志强烈,施加给飞船的坐标力也快消退了,我也差不多要撤了,顺便带你一程。”
栋洁望着飞船前端的一片狼藉,凭空托着辛末禾想了想,决定回到闪镜那里去。
她稍稍驱动意念,场景就在一瞬间改变,栋洁来到了飞船后半环,稳稳停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咚!”的一声,辛末禾被她结结实实地甩在了走廊的天花板上——而且是脸着墙。
闪镜此时静坐廊中,头顶有三只机械飞虫迅速位移,敲敲打打,在用微型锤子和喷雾修补损坏口。蓝色的火光恒定闪耀,在红光中熠熠生辉。
这怎么跟房子装修似的?
栋洁把脑中不着调的想法甩飞,看向眼睛微闭的闪镜。
“走吧,镜子,咱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可够拖拉的。”
“呵,是谁说的打个主教只要三十秒的?”
闪镜睁开双眼,嘴角翘起,眉毛一挑,完全无视了自己负伤的现状,以及飞船还有三十秒左右就要坠毁的事实。
“嘿!小机器人长本事了?要不要让栋洁姐姐我把你扔这?”
栋洁的眼睛左闭右开,如骄阳般笑了起来,似乎在刁难闪镜,却给后者带来一种久违的温暖感。
闪镜站起来拍了拍栋洁的肩膀。
“确实长本事了,嘿。
“对了,你荒铃干掉了没?”
栋洁这时却没了威风,脑袋耷拉下来,无视了旁边正发出尖锐爆鸣声的辛末禾,显得十分懊恼。
“没有。
“对不起,镜子。”
“人有失手,下次再干掉不就得了,你这次做得够好了,人都救下来了。
“哎呀!不好,看这样子飞船马上就要炸了,栋洁,咱们快撤!”
闪镜毫无责怪自己搭档的意思,一把抓住了栋洁的手,然后闭上眼睛,等着离开飞船,在高远的深空中感受风的吹拂。
于是,在栋洁的意念驱动下,三人的身形立刻消失,只见远处的天空中闪过两个黑色的影子——后面还挂着第三个。
随后,黑影们便彻底消失了。
法伦纽斯号在一阵火光中坠入了代行者市区,重重地砸在了城市的护盾上,随后便化为了满天的烈火与灰烬……
【便宜这个吸血鬼了!咋不给他摔城市护盾上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