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有座商贸大厦,是这里的地标性建筑,大厦的顶部是逐级收拢的四面钟楼,此刻,时针已经无限逼近下午五点。
好在是夏天,昼长夜短,天色一点变暗的意思都没有。
看着熙来攘往的大街,苏过端着可乐,咬着吸管,猛地喝了一口,可乐加了三指冰,入口的感觉就像刀子划过喉咙,那股凉意恨不得透到骨子里。
他的牙齿在不住地打颤。
他搬到这片工业区有三个月了,原本对于苏过来讲,远离那间鬼宅是好事,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他的不幸正在慢慢消退,神经衰弱也渐渐好转,偏僻的位置避免了父母的叨扰。
但是有一种东西,叫做等价交换。
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苏过仅剩的那点幸福额度已经用光了。
自从搬家之后,他就遇上了一个女生。
单从外表和身高来看,那女生应该和苏过一样大,不过考虑到女孩子大多早熟的缘故,或许会比苏过略小一点,这都不重要,两个人都正是上高中的年纪。
那个女生有点奇怪,肤色很苍白,显得很病态,不像活人,倒像是民间传说中艳丽的女鬼。
没错,就是艳丽,很难想象这个词竟然可以用在一位高中女生头上。
她的妖异是天生的,不需要气氛和服装的衬托,只要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活生生的都市怪谈,是深夜从镜子里走出的厉鬼。
苏过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打心底产生了一种不可磨灭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苏过甚至怀疑这女孩是从自家鬼宅里跟出来的,要向他索命。
于是苏过落荒而逃。
如果只是单纯的见过一面,苏过的日子倒也滋润,可惜自从那天起,他的生活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怪圈,只要苏过出门,不管是买饭,还是去看电影,甚至一个人散心,都会在各种地方遇见这位素白色的女孩。
苏过深夜去趟便利店,她都能在拐角处骑着车子路过。
这就有些恐怖了。
要知道一个市区足足有一两百万人,苏过今年十七岁,就算再怎么讨厌出门,这么多年里,他走在宁海的大街上,也该见过十万的人。
可这整整十万人都没给苏过留下印象,这些相遇短暂到来不及惊悸和震动,转眼就忘,只有这个女孩一次又一次的跟他擦肩而过,当一件事在他眼前无数次的重复后,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有问题。
毕竟这概率可比买彩票中奖低多了。
苏过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可以肯定,这不是因为自恋而产生的错觉,是真切的发生在他周围的怪事。
即使见了这么多次,他依然不敢开口询问,不敢调查,只能低下头装作没发现。
只剩下两种可能了,要么是苏过疯了,女孩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视,要么就是真的有鬼。
他觉得自己意识很清醒,虽然性格孤僻了点,但行为举止都勉强属于正常人的范畴,跟疯子扯不上关系,因此苏过更偏向于后者。
现在,就在距离苏过二十米开外的人行道上,这名素白色女孩又一次出现了。
苏过看到了她,所以才会大口喝着可乐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女孩牵着车子,在kfc门口停住,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薄纱长裙,裙摆刚好能盖住膝盖,束腰略紧,配一双黑色短靴和白色袜子。
及腰长发随风飘荡,身形纤细修长。
放好车子,她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表情无喜无悲,那里有道刚结痂的伤口,和周遭白皙的皮肤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扎眼。
但如果去掉这道伤口,女孩身上就只剩下单一的黑白色,跟胶片似的。
苏过又起了逃跑的念头,他看着餐盘上剩下的半个汉堡,正考虑要不要一块带走。
放下手中的可乐杯子,苏过抬头的刹那,正巧和女孩的目光相接,两人对视,吓得他一激灵,差点打翻面前的餐盘。
幸好这只是个意外,女孩仿佛没看到他一样,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径直走向前台的小姐姐。
她是来点餐的。
“鬼……也喜欢吃kfc?”苏过整个人僵住,眨了眨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是个好机会,以往的相遇都是在街头匆匆一瞥,像现在这样,在同一个场景里长时间共处,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不妨借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这女孩到底是什么来路。
苏过来得早,提前占据了有利地形,靠着窗户,他可以利用玻璃的反光偷窥而不必担心被发现。
和外表不同,女孩胃口出奇的好,她一个人就点了五块吮指原味鸡,六块香辣鸡翅,一盒土豆泥,一根香甜玉米棒和一大杯热甜奶,前台的小姐姐担心自己听错了,还特地重复询问了一遍。
看着女孩面前摆的满满的餐盘,苏过暗暗咂舌,心中的恐惧也略微消退了一点点。
热甜奶这种东西,怎么看都不是鬼喜欢的食物,而且女孩现在吃饱了,就算一会对他暴起发难,也不会接着吃掉自己。
想到这,苏过松了口气,拿起剩下的半个汉堡继续用餐。
“你好。”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请问这里有人么?”
宛如时间被放慢,苏过一动也不敢动,刹那间,他化作了复活节岛上的雕塑,他没听过这声音,但仅凭猜测,也明白身旁站着的是谁。
耐心等待了几秒,见苏过没有反应,女孩又重复了一遍:“你好,请问这里有人么?”
还是一样的语速,苏过的异样并没有令女孩感到烦躁。
话一出口,时间又恢复了流动,苏过缓慢地抬起头,摆了摆手。
这个动作不太礼貌,女孩皱了皱眉,不过还是选择坐下。
苏过埋头,一眼也不敢多看,此刻的他浑身发冷,连脚都麻了,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别扭,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锁屏,左右划动着。
没有任何目的,只是简单地将屏幕从左划到右,接着再划回来,反复地开关某个,装出一副很忙的模样。
这是苏过以往被迫参加集体活动时养成的习惯,他一没朋友二没情商,周围的同学聚在一起侃大山的时候,他却干巴巴的挤不出一句话来,只能闷在角落里,用玩手机掩饰自己的尴尬。
只要有事情做,就是合群的,这样才不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