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暑气蒸腾,熏得整个大地都垂头丧气。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行走。明月抬起手里的树叶,妄想遮住火辣辣的太阳,怏怏不乐的道:“小姐,还有多久才到清远县呀,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比海上还难过,水都要喝完了,还没找到灌水袋的地方。”陆九章在后面开口:“距离清远县还有两百多里,现在我们应该在梦华县。”梦华县,名字改得倒是一片富贵气象。陆九章看着官道两边的田地,种下的庄稼苗已经发了焦,然而这天气,还不知道要多久下雨。今年的收成必定是难了。皖宁是知道的,今年不管南方北方,都会遭受大创,虽然她未曾亲眼见识,但是能让在塞北的她都知道,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灾害。陆九章替皖宁和明月二人倒了水。明月早就渴得很了,嗓子冒烟,于是一饮而尽。而那边的皖宁看了看瘪瘪的水袋,又看了看嘴唇干裂的陆九章,将水送了过去:“九章哥哥,你喝。”靠近这地似乎开始缺水,他便喝得极少了,在有意无意的给她们喝。陆九章摇了摇头:“快到了,你喝,待会儿我再喝。”果然快到了,走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到了一个村子,在黄土堆里耸着。尚在村口,便看到了一群灰头土脸的人,排着队,站在一个井口前。老井口旁边,一个敦实的妇人正在打水,人们给钱,她便给人们水。明月迫不及待的想要跳下去,被陆九章叫住:“我去。”明月将一袋子钱递给陆九章,陆九章摆了摆手,拿出了铜板,走了过去。明月歪着脑袋:“姐姐,拿多点钱多买点呀。”皖宁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想当肥羊?”守着井口的那个妇人膀大腰圆,接水的人面黄肌瘦却不敢去抢,很显然,这妇人不简单。皖宁的目光落到那妇人的腰上,她穿了一身短打,提水的间隙,露出腰上的一把砍刀。拿那么多钱去,不是等着被宰吗?陆九章排在人群后面。麻木的人们转头看了陆九章一眼,便回头继续排着。轮到陆九章的时候,陆九章和其他人一样,先递了一枚铜板过去。正在弯腰打水的妇人看到一只很明显不同于当地人的手,直起身子来,眼睛亮了一下:“哪里来的小郎君呀。”陆九章道:“麻烦打一袋水。”那妇人将水桶甩下去,提了起来。一桶子的泥浆水。她笑道:“哟,对不住,这儿水井一天就这么点,怕是小郎君喝不惯。”她的目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停在树下的马车。皖宁和明月都改变了形貌,成了男子装扮,看起来就是两个玉面郎君。那妇人目光一闪,笑道:“好生俊俏的小郎君们呀。这儿村口这处的水井就这样,要不,到我主人家,主人家的水井是这村子里最深的,也清凉,不过价钱也贵些。”明月立在那马车上远远的看着那水桶里的水,脸苦着的跟个苦瓜一样。她虽然名义上是丫鬟,但是跟在叶皖宁身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 她看了皖宁一眼,看到自家小姐点了点头,方才叫嚷道:“我们有钱!就去你们主人家!”那妇人的主人家在村子的北边,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村子,进去以后,果然看见有一口井在庭院里最大的一棵大树下。而此刻,四周无人,居然也有两个彪形大汉在守着井水。那妇人解释道:“你是不知道这些刁民有多厉害,若是看守不到位,他们就进来过抢!不守不行呀。”那妇人将三个人引入了大堂内,就看到一个圆脸老者走了出来。那妇人笑道:“主家!这三位公子要来买水。”那圆脸老者笑得分外和善,上上下下的将三个人打量了一通,叹道:“买什么买,老头子没见过这样光彩夺目的公子些。直接送了,权当交个朋友。来来来,我领你们去打水。”这老人既热情又和善,亲自引路将三个人带到那井边,让他们自己打水。明月将三个大水袋都装的满满的,然后三个人又一人喝了一瓢解了渴。三人道了谢。这老人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晚,不如三位贵客就在此地暂时休息,等明日再走?”陆九章抬手:“那就多谢老丈了。”此间主人甚是热情,宰了一只公鸡,做了柴火鸡。吃过以后,三个人沿着村子外面转了一圈,正碰到一个小孩在爬树,想去摘那树上一颗仅剩的李子,然而那李子在顶端,没摘下来,反而“咔嚓”一声,他从树梢掉了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三个人走过去,想看他到底有没有受伤。那孩子吓得连滚带爬缩在旁边。皖宁见他嘴唇干裂出血,知道这是渴得厉害了,将水袋递给他,要他喝水。那瘦小黝黑的孩子看了看皖宁,又看了看陆九章和明月。皖宁笑着将水袋往孩子面前递了递。那孩子一把抢过水囊,转身就跑了。明月叫道:“哎!”什么臭小孩,居然抢了就跑,那是他们的水囊呢。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圆脸老人为他们安排了三个房间,在这村子里,干净整洁就已经是最好的了。半夜,村庄沉眠。敦实的妇人站在桌前,将自己腰上的那把砍刀翻过来翻过去的看。原来那把前几日才砍骨头砍得卷了刃,换了这把,应该还行。“家主,现在动手宰?”圆脸老人的脸上依然是和善的样子:“慌什么慌,先不忙动。大当家那边要人,去吧,去发消息,就说清远新任的县令,已经到了。”几日不曾砍人,她的手颇痒,心有戚戚,但还是按照圆脸老人吩咐去拿了信鸽,然后附上字条。放飞了信鸽,她转头看向那个圆脸老人。圆脸老人道:“好了,睡吧。忍着点。”灯灭。信鸽扑腾着翅膀,刚刚飞出庄子,突然间,身子一歪,“咻”的一声掉了下来。皖宁手里拿着弹弓,上前,捡起了那只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