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真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将苏抱朴给撕碎。
苏抱朴目光坦荡:“该说的东西,在许多年以前我就说得很清楚!你我之间,师兄妹之谊有,可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而你……却被妒忌和得不到的情爱冲昏了头脑,一意孤行,不仅气死了师父,还与邪派为伍,现在,难道要将这数万人的性命也填进去吗?!”
陆守真微怔,面色狰狞的大吼道:“你别跟我说什么正邪不两立的屁话!”
“我只知道,我与你一同拜入门下,青梅竹马足足十年,还抵不上你下山一趟,遇到那漂亮的贵族小姐与你相识三月?”
“你只看见了她的满腔情谊,但我的呢?!我又算什么?!”
陆守真声音凄凉,神情癫狂。
“就因为我额头上有一块娘胎里带来的胎记吗?!”
“我找尽了天下所有的办法,只有你口中的邪派,愿意帮我!”
“你不知道生生被削去额角胎记的痛苦,你也不知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什么都不知道!”
一片静默下,苏抱朴静静道:“若你真觉得我此生辜负你……这条命赔你便是!”
说罢,他手无寸铁,义无反顾地朝前走去。
身后,闻三虎惊怒:“老苏,你做什么?”
万一那疯婆娘真动了杀心,平邑城久攻不下,他们这么多天的仗,可都白打了!
闻三虎低声吼着,想要拦住苏抱朴。
苏抱朴却充耳不闻。
他一步步上前,清越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
“抱朴守真,行稳致远。讷言敏行,藏秀于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虚极静笃,和光同尘……”
声音似从天边传来,缥缈而虚无。
眼前的杀伐地狱场蓦然一变,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他们二人幼年拜师学艺的时候。
男孩与女孩一同坐在蒲团上,摇头晃脑跟着师父清绝道人诵读道文。
时光如水,换得四十年梦一场。
执着不堪过,背信道义过……到头来,只剩下这一段两小无猜的只言片语。
陆守真凄然大笑。
她看向朝自己而来的苏抱朴,突然觉得一阵疲倦。
原来这么多年,自己这个师兄从未变过,而面目全非、狰狞可憎的,只有自己!
她眼角笑出了泪,猛地拔下身旁侍卫的佩剑,朝着自己的颈间划去。
浓稠的鲜血飞溅,像是夕阳下最后一泓热切的光影。
女子绝望却释然的身影如断线风筝般,直直落下城头,溅起一地血肉灰尘。
“师妹——”
苏抱朴颤抖着奔袭而上,白衣染血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陆守真惨白着一张脸,缓缓抚上苏抱朴的脸。
“师兄,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师兄定不负你!”
“那就好!那就好……”
陆守真带着释然的微笑,手指猛地垂落,再无声息。
荣和十七年冬,幽州军师陆守真,于平邑城战败,自刎谢罪。
闻老将军带苏抱朴、葛尚奇、程达等人,成功收回平邑、大兵压境,直入幽州。
而另一边,幽州内部却已自顾不暇。
竹幽别馆内,斩鸢把玩着茶杯,冷冷地盯着坐下跪着的一位身穿铠甲的武将。
左右两边的太师椅上,苏意、薛征、牧由、毕坤都各自坐着。
气氛静得可怕,恍惚间,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斩鸢抚掌而笑,声音冷得却像是掺杂着碎冰。
“好!一个个都好得很!”
“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何三十万担粮食一路上都好好的,却偏偏在川蜀与幽州的交界处沉了船?”
跪着的武将身上铠甲尚未干透,一身狼狈。
“主上!我陈应雄绝对不敢欺瞒您,我们确确实实遭到了蜀军的攻击!”
“他们在快到幽州的沿岸处设了防!我与我的部下拼死才捡回一条命啊主上!”
斩鸢挑眉,看向坐下的一圈人。
知道他们从南越运粮的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人。
而陈应雄是自己父亲收的义子,这么多年忠心无二。
他慢慢抬眸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得到这三十万担粮食,从而故意泄露消息么?”
陈应雄郑重点头,说出的话砸地铿锵。
“绝对没错!而这人……就是牧由!”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连苏意的脸上也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牧由一下子慌了:“放屁!我怎么可能背叛主上?”
陈应雄盯着牧由,声声切齿。
“那你的意思是,蜀军的提前布置,还有我军中那么多人命,都是假的么?”
牧由百口莫辩,只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主上,属下对你一片日月之心,天地可鉴!属下绝对不可能当内奸!”
说罢,他又阴森森地看向苏意。
“而且要说内奸,这女人的嫌疑才更大,不是吗?!”
苏意微微挑眉。
没等苏意开口,薛征愤然开腔。
“八天尊这话说得可谓蹊跷!我家小姐不过给南越族长写了一封信!”
“信是你们亲自检查过的,货也是你们亲自验过的,一路上也是你们自己护送的,怎么现在出了事,反倒推到我们身上了?”
牧由颤抖着跪在地上,阴森怒骂道:“不是苏意,就是你薛征!你给我的兵马之中,有一半是拉稀的马!这才害得我没能支援!”
“你他娘的说话要讲证据!老子为了避免被你们怀疑,拨给此次跟随你的人马,都是原本幽州军中的将士!”
此话一出,斩鸢也蹙眉。
苏意是不可能的,她每日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监控之中。
薛征此举也没有过错,毕竟他才来幽州几天,这种接应粮食的事情,斩鸢本身也没打算交给他。
斩鸢眉毛拧成一团,冷声道:“陈应雄,你为何说内奸是牧由?”
陈应雄咬牙,怒火中烧般盯着牧由:“我们在幽州与川蜀的交界处,亲眼看见了廖唐!”
“我不过套了两句话,他便供出了你!牧由,你还要狡辩么?”
“廖唐?”
苏意状似讶然蹙眉,“难不成此人作为使者,没在别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