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的人,怎么管得过来啊!我这双眼睛还没瞎的时候……”
老人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缓缓说道:“那个时候县丞老爷和夫人每日都会熬粥救济我们,我便早早带着他俩去救济仓前等着放粥,后来粥越来越少,听说那县丞老爷把家产全部变卖了,高价从粮商中买米。直到,县丞夫人因病,老爷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夫人离世了。”
老人说着,喟叹一声,嘶哑的声音像是在诉着这个世道的不公却又无可奈何:“这个世道为什么好人永远得不到好报?那说着登基后定会心系天下的皇帝,说着一心为民的皇帝,现在又在哪里呢?!”
“我的儿啊,为了救水,用自己身子挡着洪水,护着整个村子的人,却连个尸首都找不到。我的儿媳妇,为了一斗米,甘愿卖身为奴,就为了这一点点米,我日日哭,哭得是这上天不公啊!哭得是这高高在上的皇帝到现在都不肯看我们这些人一眼啊!”
苏意闻言下意识地拦向君天佑,她看着这位少年的君主双手紧紧攥拳隐在袖中,双眼泛红的看着荒凉破败的江南街和眼前可怜人。
他在后悔,自责,懊悔没有护住这江南的子民们。
“奶奶,”苏意轻轻地抚着两个瘦弱的孩子,边声音哽咽地开口道:“皇上他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你们,他没有忘了这江南,您放心,过不了几天,赈灾粮就到了。”
一直到傍晚,苏意一行人才抵达县丞府前。
“本宫乃当朝皇后。”翻身下马,苏意步行至门前,掏出腰牌。
片刻后,一身形瘦削的男人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见到苏意后便要行礼,却被她伸手扶住,“县丞大人免礼。”
“皇后娘娘是何时到的江南?下官这里也好备些东西。”许报安边说着,边引着几人进了府。
说是府,苏意打眼看了一圈却发现还比不上京城中的平民人家。
院中既没有丫鬟奴仆,也无假山花池,屋内更是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察觉到苏意探究的眼神,许报安苦笑一声道:“让娘娘见笑了,现下下官的家中实在是拿不出好东西招待您。”
“林大人言重了,为了这济北百姓,林大人不惜变卖家产,应该是本宫自愧不如。”苏意说着,牵起君天佑的手,将人带到了他面前。
“皇上!”等许报安看清那人的脸,面色一愣,紧接着就要行跪拜之礼,却被君天佑一把扶住。
少年君主的嘴中喃喃地念着:“抱歉,是朕来晚了。”
“皇上,您终于来了!”见到苏意身后的几人,许报山那双眼中终于有了些许昔日的光彩,登时双眼盈满了泪水。
片刻后。
“去往京城的奏折和信件朕从未见到过,应该是中途被人扣下或者被人替换了。”君天佑开口。
若不是靖安侯在暗中调查,自己怕是会被永远蒙在鼓中。
“皇上有所不知,我与泗水县丞九江县丞以及这三郡的数十衙门联名上书已有三次,请皇上批粮救济灾民,可迟迟未等到您的奏折。”许报山长叹一声道:“江南大水泛滥之际正值西北也有灾乱,我们便想着等等,再等等。”
“意儿。”君天佑听完看向苏意,“国库中现在还有多少的存粮?”
“除去已经拨出的八十万担粮食,应该还有不足一百万担。”苏意在心底迅速地计算了一下,“当时您把兴洛仓的粮食全部拨出,现在只有汉敖仓中存有余粮。”
闻言,许报安心中一惊,“皇上曾经向江南拨过粮食?”
“嗯,不但拨过,还是拨了整整八十万担,现在却不知所踪。”苏意蹙眉说道:“现在这个贼子竟然将粮食私吞,还把帽子扣在了皇上头上,让他当这天下的罪人,有朝一日我苏意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将他的头颅挂在这城墙上暴晒个三天三天夜!”
“你这样说不对,娘娘,”一直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的莉娜此时却突然开口:“当时我的确是亲眼看着粮食出了京城,但是你别忘了,私吞整整八十万担粮食,就算她有九个头,这罪名扣下来,恐怕也是不够砍的!”
“再说了,粮食消失了,总得有个去的地方才是。”莉娜现在突然有些看不清苏意与君天佑究竟是何意,若是为了做一场戏给自己看,这代价未免也有些太大了。
“莉娜,这件事情我要是想清楚了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苏意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心底却是有着和她一样的疑惑。
难道这粮食也是用当年文太师一样的办法运到了什么地方吗?
君天佑低头沉思了片刻后,便做了决定,“今晚传书回去,再开仓放八十万担粮,由靖安侯和楚逸亲自押送过来,粮食不能走水路,赶马车来到这里至少也要八天,这八天内朕会想尽一切办法筹集粮食,明早继续开放救济仓。”
“是!”苏意心底虽有顾忌,再开仓无异于将备给京城中部队的粮食全部运到江南赈灾。
若是京城中再出事端,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商量完对策后,已经到了晚上。
许报安正要下厨为几人做饭,却被韩垅和青秀给拦住了。
韩垅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袱,直接就带着青秀去了厨房。
晚饭是简单的白粥,吃过后几人便分别回了屋子。
苏意却没有丝毫睡意,起身来到院中。
夏日的月光如瀑泄在院内,她遥遥便见一人长身玉立在高墙之下,抬着头看着这一轮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就知道皇上也没有睡。”来到君天佑身边,苏意伸出手扣住了他的一双大手。
闻言,君天佑抬袖擦去眼角的湿润,侧过脸看着苏意,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是朕无能,害了这么多的人。”
“皇上要不要听臣妾讲个故事?”苏意拉着君天佑坐到了石凳上,歪着头依偎在了他的肩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