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佑俯身看着他，望了一阵儿，大概也觉出了这姿势实在是有些不雅，清咳了一声后，略带尴尬地开口道：“去那边说。”
片刻后，二人坐在了院内的石凳上。
不一会儿，苏意就将屋内的大氅给拿了出来，贴心地系在君天佑的脖颈处。
身上的寒意被大氅全部覆盖住，缓缓升为了一身的暖意，君天佑抬起下颌，给了宇文靖一个继续的眼神，就直接单手撑着脑袋，假寐起来。
对于君天佑的这个表现，宇文靖竟然是意料之外的没有发脾气，反倒是再说话时有些客气和不确定，“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父皇的一位妃子……”
“哦？”君天佑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情一般，兀地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是喝酒了？”
“没有啊！”宇文靖一头雾水。
“嗷，我知道了。”君天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在小土匪无比期冀的眼神中，说出了更加令人绝望的话，“那你，就是在梦游了。”
“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竟然敢在朕面前，公然说出觊觎朕父皇的妃子的话？不是喝多了就是脑子坏了！”君天佑腾地一下起身，惹得苏意也是有些不解。
苏意忍不住朝他望去，这人不是向来对后宫妃子提不起兴趣，为什么……
“我就是想确定一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宇文靖也不甘示弱，站起身子直视着君天佑，“你是玄朝的天子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入宫的人，他们是不是愿意。他们又是不是愿意为这看起来富贵的生活，而抛弃自己的自由？”
“呵，你果然还是年轻。”君天佑赤裸裸地嘲笑着宇文靖，语气和眼神已经凉薄得不能再凉薄了，“自由？愿意？这些个世家大族，拼了命的想要把自己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女子送到朕的龙榻上，恨不得求着朕多看他们几眼，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宇文靖回答，君天佑便接着道：“谁都知道进了这皇宫，爬上朕的龙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的世家、她们的母族都会因为她一人而获得从未有过的地位和荣耀，意味着她的父亲兄长在这朝廷内多了不知道多少的话语权，所以，你还觉得她们是不愿？还觉得是朕在逼迫她们？！”
“脑子没长全就少出来，丢得不仅仅是你宇文靖的人，还有你爹那本来就不多的老脸！”君天佑不留一分薄面，说完后，冷眼看着宇文靖。
“意儿，这人哪里来的，就给朕送回哪里去，最好别再让朕见到他！”
君天佑走到一半，忽觉自己仿佛是落下了什么，顶着那张能滴出墨的脸后退了几步，拉起苏意的手就转身进了屋。
回到屋内的二人，听着屋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再次变远，最终消失在殿外，苏意侧眸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君天佑，开口问道：“皇上知道宇文靖的身世？”
话音落下，苏意又忽觉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属实是太蠢了一些，便自嘲地笑了笑。
果不其然，紧接着自己便听到了身侧之人凉薄的声音：
“这天下，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
是了，苏意心中了然，自己的丈夫是如今玄朝的天子，是可以整整耐下性子藏起自己的利爪蛰伏数年，他的心术和背后的打算，应该远远要比自己多上百倍。
想到这里，苏意猛然间就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她只觉得自己额角眉梢直跳，这种无力感，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深究下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爱这个男人多久。
皇家向来最是无情。
她恍然间又回到了去年自己甫一卷入玄朝权力斗争的时候，对未来的迷茫和未知就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一般席卷而来，将自己死死地裹挟住。
本以为这一年自己伴在君天佑的身边，已经足够的了解他了。
却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竟隐隐有后退的征兆。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苏意的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山露水。
可她的眼角余光没有发现的是，端坐在一旁的天子，那宽袖中的大手却不知在何时早死死地攥紧，唯有手背上的青筋和那双晦暗不明的眉眼，昭示着他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苏意迅速将自己脑海中这些顾虑给打发走，思绪重新回到目前这件事情上来。
她终于将头转向君天佑，缓声问道：“皇上，那西夏的公主现在是否关押在大理寺，臣妾明日是否可以提审？”
君天佑闻言，却未答。
苏意又将自己的问题重新重复了一遍，在依旧未曾得到对方的答复后，她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步子走到他身边，语气轻柔，却带着化不开的无奈：“睡觉吧，皇上。”
在听到这句话后，男人那双许久未眨的眼眸中终于转动了起来。
抬头看向苏意，君天佑大手一伸，直接将她给捞进了怀中，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将人死死地禁锢在自己怀中。
不久后，终于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意儿，你会离开我吗？”
苏意闻言，一愣。
“不会。”
君天佑听后，眸子又是一暗，这个女人现在已经开始撒谎了。
明明她的表情是会的，但回答的话却是不会。
不！女人本就最擅长伪装。
在二人刚刚认识的时候，明明讨厌自己讨厌得要死，她面上却始终挂着那令人讨厌的谄媚的笑，嘴里说的也全都是阿谀奉承的话。
她从来都没变过，自始至终变得人只有自己。
“为什么？”君天佑带着颤音问出口，为什么你始终要离开我，为什么你要骗我！
“因为这天下江山都是您的，自然，臣妾也是。”苏意察觉到男人状态的不稳定。
可君天佑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疑惑这短短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所以，明日的提审，自己势在必行。
听到这回答，君天佑似乎有些满意，渐渐放开了禁锢在苏意身上的那双大手。
苏意借机挣脱开来，吹灭了床边的蜡烛。
一晚上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