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如墨倾覆。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却暗藏了一处灯火通明地界。
密林小道旁。
玄朝军队正在相互道别。
久战的将士们即将回家都十分开心,而剩下的士兵们不日也将启程,所以气氛一派祥和。
整个军队内只有苏意此时是忧心忡忡的,从中午开始她的右眼皮就一直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可君天佑和顾峰这两个家伙都说自己想太多了……
希望是这样吧。
“陛下…不好了…陛下……”
这是我,一个小兵十万火急地朝君天佑跑去。
因为太着急踩了水坑也不顾,裤腿上沾了不少泥水。
苏意眉心跳了一下,暗道不好,真的来灾了。
“何事竟如此急躁?”君天佑皱着眉,神色阴冷地问道,语气有些不快。
“毓太妃……毓太妃她……”报信的小兵停在君天佑跟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弓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毓太妃怎么了?”君天佑的脸色骤然降到冰点,略带紧张地抬头问道。
“毓太妃她……病危了……”
小兵喘着粗气说完,四周瞬间寂然,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刚刚笑着闹着讨论着回家的士兵还来不及变脸,周围一大片僵于脸上的笑容,在寂寥的夜中有些瘆人。
“全体将士听令,全部撤离,现在立刻,撤!”君天佑因为过于激动,眼中充出几条血丝,平静而又不容反抗的大喊道。
喊声在漆黑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苏意知道,毓太妃对君天佑来说很重要。
因为她是死去昭和太后的干妹妹。
刚才准备要走的将士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没准备走的将士们有的耷拉着脑袋慢慢往回走,他们很难过。
因为陛下是一位爱民如子的仁君,是一位以道义治天下的明君,所以自然会担心毓太妃的安全。
而黑暗中,一个人嘴角却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正是那个报信的小兵。
他愉快地走着,若不是身旁有人,他可能要情不自禁地跳起来了。
终于可以见到自己久别的老母亲和小媳妇了。
自己的军饷一直都没舍得用,上次狗子叫他去买很便宜的高粱酒,他都忍住了。
家里有了小孩子需要用钱。
路上走得快的话,应该还能赶上儿子出生。
哈哈哈,他差点儿忘了。
毓太妃对陛下来说很重要,他也知道,她病危,陛下自然担心不已,大部队自然走得快。
小兵又瞥了眼身旁的人,心里美滋滋的。
而此时那个老兵可是心累得很,陛下对大家不薄,堂堂天子从来都与将士们同样吃住,自己这样做……实在对不起陛下啊!
这边。
顾峰犹豫了半晌,虽知此话问出去,自己不死也要落个伤,还是提着心吊着胆轻声说了:“陛下……毓太妃固然重要……可我们的计划若此时放弃……再办可就难了啊……”
果然,君天佑扭过头来像是要吃了他一般,愤怒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毓太妃可能就要走了,你竟然还来跟我说计划?计划随时都可以再定,但人要是走了,你能叫她活过来吗?!”君天佑一字一字,恶狠狠地说道。
毓太妃对他可是有恩的……
顾峰自知此事已没有回旋的余地,也就不再多言,回去收拾行李了。
苏意却疑惑着。
毓太妃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恰好在此时病危了。
心里虽在打鼓,但苏意也不傻,当下确实不好发问,也就不做声。
但她私底下却在默默调查此事,终于调查到了那个小兵在撒谎,赶紧将此事告知于顾峰。
清晨。
千河镇的杏花与往年一样,如期开放,一树挨着一树。
满目的花朵如同冰绡鲛绫,晶莹剔透之余,又透着一抹浅红,似少女如花笑靥中夹着的的那一抹绯色。
朝阳初升,照出的第一抹色彩却是从小兵脖颈中喷出的热血。
“是谁指使你的?说!”顾峰怒吼道。
“无人指使。”小兵平静地回答,眸子里夹着一抹淡淡的哀伤。
对他来说,这人生大起大落的确有些过快了。
“骗鬼呢?你无缘无故的会有胆子欺骗全军?快说!”顾峰有些发狂了,要知道因为这个谎言,他们错过了一个多好的机会!
“真的无人指使,我之所以骗你们,只是因为……”小兵还未说完,就倒地死了。
顾峰立马冲上前去,看到人确实死了,有些后悔。
自己下手太早了,还没问到话。
陛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
真是事事不顺!
一个老兵从树丛中背着手走出来,面色忧伤。
“顾将军,他之所以撒谎,是因为太想回家了。”老兵叹着气,看向地上没了气的小兵,将事情前因后果讲完。
顾峰听完,不禁起了恻隐之心,暗中叹了一口气。
也怪他们被蒙在鼓里,不然也不会有如此结局。
看着老兵斑白的头发,顾峰不禁想起自己年迈的父亲,眼眶一红。
“此事与你无关,有人问起,你就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听懂了吗?”顾峰拉低声音涩声道。
“怎么,顾将军想瞒着朕?”君天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顾峰身后,语气颇有不满。
顾峰不禁汗颜,陛下可真是厉害,一早看破那人的谎言不说,连现身都是这么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启禀陛下,这个老兵虽也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但……”顾峰抬眸看了眼满脸哀伤的老兵,很是同情。
“谁说计划被破坏了?”君天佑脸上挂着一抹略带玩味的笑,轻挑着眉毛说道。
“昨晚我们紧急撤退,轻装便行,大帐锅灶等一律未带,匈奴军要从半路伏击我们,必不能离我们的据点太近,所以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都走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君天佑俊美的脸上,在四周满树的杏花映衬下,轻裘缓带,衣袂飘飘,犹如仙人。
老兵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呆下去,弯腰拱了拱手,抱起小兵的尸体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