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晓黑当然没有瞎,正因为不瞎,他淡淡道了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有时间,还是多出去转转吧。”说完,抱着剑利落的转身走人。
他这一走,走得猝不及防,柳月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墨晓黑话里的意思,气得展开扇面,使劲扇了几下,“真不知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竟被这么个说起话来能噎死人的木头给倾心上了。”
———等等
倾心的姑娘?!
电光火石之间,柳月明白了什么。
萤火微光,难映月华。
墨晓黑虽然时常与他斗嘴,但俩人再吵吵闹闹,墨晓黑也从未攻击过他的长相。
这样一个对他外表认可的对手,能说出这番话来,定是亲眼见过了这个少女,且对那少女抱有一定的好感。
柳月是个聪明人,他稍微一联想,便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有趣,有趣,”柳月扇风的力度轻了下来,他勾唇笑道:“这下我倒真想见识见识这天下第一的美人了。”
能被墨晓黑这万年木头评为“皓月”的“天下第一美人”,究竟是当之无愧?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柳月很好奇。
……… ……….
未曾目睹过少女容貌的人自然如柳月一样心中存疑,可见过少女的人却是相当认可百晓堂颁布的秋水榜。
比如自与阿初分别后,便过得波澜壮阔的百里东君。
桃林深处,美轮美奂。
百里东君正叽叽喳喳的跟着白发俊颜的男人说些什么。
那人面上看着比百里东君大不上几岁,实际年龄却跟百里东君的爷爷一般大了,他喝了口茶,笑道:“她真如你说得那般好?”
百里东君狠狠点了点头,语气上扬道:“那当然,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厉害的女子。”
有了温壶酒的科普,百里东君显然更为了解阿初的厉害之处。
但没过一会儿,百里东君就垂头丧气道:“可比起我,她好像更喜欢别人,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心爱的姑娘不喜欢我,就连出去行走江湖,我都能给你惹下那么大的麻烦。”
少年初入江湖,结交了与他志趣相投的江湖浪人司空长风,有幸目睹了北离八公子千里迢迢奔赴柴桑的兄弟义气,后面更是在西南道抢亲的事件中,因缘际会邂逅了令他一见倾情的心上人。
然世事如浮云,聚散无常。
西南道之争落下帷幕后,百里东君迎来了离别,他先是送走了与人有约的心上人,后又送走了要去寻辛百草的司空长风——客栈治病那几日,司空长风的伤势被温壶酒以无解之毒压制住了,但无解之毒,顾名思义就是没有解药的毒,为了真正保住这条性命,司空长风怀揣着温壶酒给他的信件,策马扬鞭去寻当代药王辛百草解毒治伤。
与二人分别后的百里东君唉声叹气,
江湖浩渺,各自有路需行,他固然懂得这个道理,可真经历的时候,难免不舍。
或许是百里东君唉声叹气得太过明显,温壶酒暂且搁置了带他返回乾东城的计划,恰逢此时,江湖中久负盛名的剑林即将开启,温壶酒便借此机会带百里东君前往剑林散心,却不料正是这个决定,导致百里东君惹出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喝醉了的百里东君迷迷糊糊上了比武台,为抢夺仙宫宝剑,竟施展了一套失传已久的绝世剑法—西楚剑歌。
这下是真不得了了。
西楚剑歌本是西楚剑仙的成名剑法。自西楚覆灭,这套剑法早已随着西楚剑仙的陨落而消失于世间。
然时至今日,西楚剑歌竟然重现江湖,更令人惊讶的是,它的再现者竟还是当年亲手终结西楚剑仙生命的镇西侯之孙百里东君。
帝王之心最为难测,尤其是当今在位的太安帝,更是一个心狠手辣,猜忌心极重的帝王。
昔日的镇西侯与西楚剑儒双仙情谊深厚,互为知己。先帝为试镇西侯的忠心,颁下旨意,令其率军征伐西楚,那场战役,以西楚覆灭和双仙的陨落告终。
而今西楚剑歌重现于世,太安帝不禁怀疑镇西侯并未完全遵从先帝的旨意,西楚剑仙的尸体他亲眼所见,但还有个儒仙…虽有死讯却未见尸首,为了验证儒仙是否还活着,太安帝派遣自己的第九子——萧若风,前往乾东城探查虚实。
太安帝能凭借西楚剑歌的传承推断出儒仙还可能活着,其余人自然也可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温家、天外天以及各方势力皆有所动作。
西楚剑歌一剑便敌千军万马,是江湖中人人向往的武学秘籍。
但他们真正感兴趣的,却并不是剑仙的西楚剑歌,而是儒仙的药人之术。
药人之术,中了此术的人将丧失全部神志,然其功力却能激增数倍之多,同时对疼痛浑然不觉,且能持续不断地攻击他人,正因如此,当年西楚这个小国才胆敢对北离发起进攻。
温家擅毒,对此术自然颇感兴趣,而天外天的目的是为了复国,掌握了药人之术,他们便能打造一批无坚不摧的军队,到那时,复国大业指日可待。
当然,百里东君对此毫不知情,自那惊世一剑问世之后,他虽隐隐有所预感自己为师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却未曾料到其背后暗潮汹涌到关乎整个朝堂与江湖,甚至一招不慎,便会祸及整个百里侯府。
百里东君的师傅,也就是还活着的儒仙古尘欣慰的笑道:“你这孩子,出去一趟倒是长大了不少。”
收下百里东君虽不过是机缘巧合,但经年累月,古尘早就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各方风云四起,他自知时间不多,或许,今日便是他们最后的相处时光,所以见百里东君神色落寞,他不免多说了几句:“该来的总会来的,何必自扰,倒是你,才真叫为师担忧。”
“啊,”百里东君不解,有危险的是师父,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古尘笑道:“离家之时,你说你要去闯荡江湖,名扬天下,履行与你一见钟情之人的约定,可不过才几月不到,你就又一次对他人一见钟情,那人还是如今的秋水榜第一,”
“东君,少年爱慕乃人之常情,可你真的确定,你是喜欢她的吗?”
"倘若昔日那位女子再度现身于你眼前,且她摘下面纱后的容颜更胜一筹,那时的你,确信自己不会重燃那份心动?"
百里东君犹豫都没犹豫,一口否决道:“不会!”
古尘哭笑不得道:“这世间情感复杂多变,我活了这么久都无法保证,你又为何如此确定?”
百里东君正色道:“因为这世上不会有比阿初还漂亮的姑娘了,师父,你的假设压根成立不起来。”
古尘没好气的瞥了百里东君一眼,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喜欢美人,“那若是有一天她容颜老去,或者变得不那么好看了,你还会喜欢她吗?”
“喜欢!”百里东君依旧是那么毫不犹豫,不过说完,他立马想起来之前他也是这么对司空长风说的,说他对仙女姐姐至死不渝,永不变心。
想到这,百里东君继续道:“我对她的感情,与对仙女姐姐的不一样,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也不是一时的冲动或错觉。我不否认当时对仙女姐姐的瞬间心动,但这…..不一样,”
百里东君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只知道,跟她分别的那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就连喝醉打架的时候也在想她,可与仙女姐姐分别,我却没有如此,师父你担心我是一时见色起意,分不清心中所爱,可若是她真的不好看了,我也还是喜欢她,除却容貌之外,她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姑娘,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算没那么好看没那么优秀了,我也还是喜欢她,她只单单站在那,我心中就欢喜得不得了。”
百里东君言及此处,心中不禁又浮现出离别时少女眉眼含笑告别的模样,一时间,少年白嫩俊逸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傻乎乎的笑容。
古尘闭上了眼,叹了口气道:“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念念不忘,东君,你这已不是喜欢了。”
果然是少年啊,出去一趟,竟连自己的一颗心都给了出去。
他看向情根深重而不自知的少年道:“情爱一事向来复杂,你喜欢她,她却不一定要喜欢你,这世上多的是求而不得的失意人,东君,你要明白,很多人和很多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百里东君叉腰,不服气道:“若未曾努力争取,自然一定无缘,但我若以真心相待,哪怕前路坎坷,亦能为自己争取一份可能。”
“哈哈哈哈哈,”古尘笑道:“有志气,但能被百晓堂称为众里嫣然刹那瞥,天下颜色尽黯然的绝色美人,可不是那么好争取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你真的有幸赢得了美人青睐,凭现在的你,有能力护着她吗?”
百里东君闻言,垂眸看向了手中的剑,“现在的我,的确没有能力护着自己想护的人,”他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认真的光芒:“但我愿意去学,愿意去练,直到有一天,我能用这柄剑守护我想守护的人,师父,求你教我!”
百里东君出身于镇西侯府,其爷爷百里洛陈统领着三十万破风军,在这样的显赫家世下,百里东君只有表现得越加纨绔,才能让太安帝对百里家放下心来。
可到了江湖闯了那么一遭后,百里东君这才发现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没有足够的实力,是根本没法守护心中所珍视的一切的。
古尘一袭白衣出尘潇洒,他目露欣慰,语气淡然道:“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为师自然会将剑法传授于你,只希望…..”
他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你日后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