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既然酒量好,就再喝一口。”
萧不同摇头,“已经足够。”
紫云看向这个独臂的青年,微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于是她点了点头,从长凳上跳下,来到萧不同身前,她比萧不同矮了不少,所以仰着头,她比萧不同辈分高很多,所以背着手,然后认真开口。
“你要好生勉励,精进修为。”
稚嫩的嗓音传达着一位圣人特意从南海之滨带来的一句简单而平常的问候。
并不暗藏玄机,也无惊世阴谋,只是一位长辈的期许。
这已经足够了,白玉蟾为萧不同解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祖师想要我怎么做?
想要我好生勉励,精进修为。
没有提起报仇,没有提起不甘,甚至也未要求祭奠,其实可以再精简一些,只要五个字而已。
照顾好自己。
萧不同一边摇头一边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几次口,都无法发出声音,于是他只好缓缓跪下,对着南方拜倒,以谢师恩。
“喏!给你的。”
萧不同抬头,见紫云单手托着一颗晶莹圆润的白玉首递向他,玉首上那张脸很熟悉,以至于他一时都愣住了,他本以为祖师让紫云道祖带给自己的会是那颗白玉珠子。
“这是?”他呆呆的看向紫云。
“当时首魔尊在场,局面乱成一团,他只能信得过我,便让我带给你。”紫云简单的描述了一下现场,“说是明月终要西沉,但不可蒙尘。”
看着那个晶莹的玉首,萧不同的幻肢又开始疼痛,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海浪的声音,那是蟾宫的浪,是南洲的海,于是他闭上眼,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位圣人时的景象,一道白色的人影背着手站在礁石之上,他缓缓回过头,看不清脸,像是月亮。
萧不同睁开眼,他听到有人在耳边念,“吾爱月千千年,海潮升落,四季变迁,无愧九洲天。”
紫云手中的白玉首缓缓飘散,最终化为一枚白色的海螺。
“原来是海螺。”她轻声说
原来是遗泽。
白玉蟾临死时割下的不仅是一颗头颅,还有他脑中千千年观月所得的思考,很久很久以前他曾传给一部分给了渔村稚童,很久很久之后他要将全部留给弟子不同。
给前者是烦其所扰,给后者是欣其不同。
萧不同张开嘴,微微摇晃身体,像是费力要从胸口吐出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口酒和一声嘶吼。
“啊——!!”
街道上的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位断臂少年跪在地上,面朝南方身体微微颤抖似在哭泣,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姑娘,不言不语。
众人微微驻足看片刻便移开了视线,想来又是一个酒后悼念白玉蟾祖师的人,这两天很常见,只是这个哭的有些晚,人已经死了快三天,他才想起哭来。
紫云将海螺放在了萧不同的身前,喝酒本就是为了让这个孩子能哭出来,发泄出来会好很多,不要像唐真一样忘了哭。
可萧不同并未沉溺于这种发泄,他忽然就抬起了头,泪水依然在流,但他只是笑,他看着紫云开口道。
“祖师说,天上有月,月外有天,他且去看看,莫要多加挂念!”
紫云默然,此人喝多了。
萧不同笑着将那海螺揣入怀中,然后站起身来,举起酒坛猛猛的仰头饮了一口,随后迈开步子走向了街头。
紫云看着他的背影,悠悠开口,“若是不知去哪,可寻我们家的小真君。”
萧不同走的摇摇摆摆,他独臂提着酒坛,酒水乱洒,他只是高声的喊:“我是蟾宫的蟾宫的我,我亦是南洲的我的南洲!”
他喊的大声,街道行人们纷纷避让,他便一路穿行很快消失不见。
“我家的酒啊!我家的酒!真醉人!”酒摊的壮汉指着富家子的摇摆着走远的背影,大笑着喊:“一文一碗,十文一坛!饮了酒人才会醉!醉了酒人才会醒啊!”
紫云看着萧不同离开,沉默了一会,随手扔出了一把铜钱,哗啦啦滚满酒摊的桌案。
壮汉扭头看,却不见小姑娘的身。
只是一阵风起,摊子上少了一个酒坛。
。。。
唐真回到玉屏观,看见大榕树下的竹桌上面摆着两支拼接而成的手骨、一坛未开封的酒以及酒坛下压着的一封信,他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沉默了很久。
紫云知道唐真不敢见,所以便没有出现。
听了大汉喊“饮了酒人才会醉,醉了酒人才会醒”,心有所动,于是便给唐真带了坛酒。
多么好的老虎,多么好的师祖。
。。。
夜深,屏姐睡得正香,忽听院外有人拍门,她坐起身,拿起了自己新买的剑。
打开院门,并不见人,直到探出头,才看见敲门的人坐到在院门旁边。
萧不同抬起头,面色红润,双眼耷眯着,带着醉意道:“屏,你让唐真君来!你去把他骄傲里来。”
“啊?”屏姐皱眉无语,她不理解怎么这么帅的家伙喝了酒也会变成这个模样?而且你可是金丹仙人啊!
她都以为这人呢自己回蟾宫或者跑了,怎么又跑回来了?
“喝酒!喝酒好!胳膊。。。不痛。”萧不同一边说一边仰着脸傻乐。
“好好好,喝酒,先进屋。”屏姐顺着他答应,走过去扶他起来。
二人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走,就听萧不同又开口,“还是别叫真君来了,添麻烦。”
“嗯嗯,是是是。”屏姐一味哄着。
“还是喝酒吧!”
“嗯。”
“喝了酒,你再帮我个忙,好不好?”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