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山已有十年未见师兄弟,今日相逢,自是欢喜异常。闻说师父又收了罗辑为关门弟子,更是替师父欢喜,拉着罗辑的手一阵寒暄。
当晚四人在仙人渡客店中歇宿,殷梨亭便要和张翠山同榻而卧。张翠山也真喜欢这个小师弟,当年自殷梨亭入门后,张翠山一向便对他照顾特多。尤其是阔别十年,生死茫茫,不意又得相聚,见他虽是又高又大,仍跟从前一般依恋自己,不禁胸中温馨之意洋溢,当下便答应下来。
却听俞莲舟笑道:“六弟!如今你五师哥有了嫂子,你还道是十年之前么?五弟,你回来得正好,咱们喝了师父的寿酒之后,跟着便喝六弟的喜酒了。”张翠山大喜,鼓掌笑道:“妙极,妙极!新娘子是哪一位名门之女?”殷梨亭脸一红,忸怩着不说。
俞莲舟道:“便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的掌上明珠。”罗辑心中一动,问道:“可是纪晓芙纪姑娘吗?”俞莲舟不意他竟然知道女方姓名,一怔之下方才回答:“不错。正是纪姑娘。”
张翠山伸了伸舌头,笑道:“六弟倘若顽皮,这金鞭当头砸将下来,可不是玩的。”大伙都哈哈笑了起来。罗辑心中犹豫,不知是否应该把自己与朱九真、武青婴的事情说出来。
忽听得一人走到房门口,说道:“俞爷,有几位爷们来拜访你老人家,说是你的朋友。”却是店小二的声音。
俞莲舟道:“谁啊?”店小二道;“一共六个人,说什么五凤刀门下的。”俞莲舟面容一紧,道:“四弟去打发五凤刀一路的人马,怎地敌人反找上门来了?难道四弟有甚失闪?”连忙叫道,“请他们进来吧。”
一会儿进来了五个汉子、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妇。罗辑和殷梨亭空着双手,站在俞莲舟身侧戒备。张翠山和殷素素站在后面。
只见这六人垂头丧气,脸有愧色,身上也没带兵刃,浑不像是前来生事的模样。领头一人头发花白,四十来岁年纪,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说道:“三位是武当俞二侠、张五侠、殷六侠?在下五凤刀门下弟子孟正鸿,请问三位安好。”
俞莲舟眉头微皱,拱手回礼,道:“孟老师好,各位请坐。”又介绍身边人,“这位是六弟殷梨亭,这位是八弟罗辑。后面这位是五弟张翠山。”
孟正鸿连忙道歉:“小老儿头晕眼拙,竟然认错了人,得罪!得罪!”俞莲舟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请问孟老师前来所为何事?”
孟正鸿并不就坐,站着说话:“敝门向在山西、河东,门派窄小,久仰武当山张真人和八侠的威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只无缘拜见。今日到得武当山下,原该上山去叩见张真人,但听闻张真人百岁高龄,清居静修,我们粗鲁武人,也不敢冒昧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神。四位回山后还请代为请安,便说山西五凤刀门下弟子,祝他老人家千秋康宁,福寿无疆。”
俞莲舟本因受伤未愈,坐在炕上,听他说到师父,忙扶着罗辑的肩头下炕,恭敬站立,说道:“不敢,不敢,在下这里谢过。”罗辑暗赞二师兄礼仪周到。
孟正鸿又道:“我们僻处山西乡下,真如井底之蛙,见识浅陋,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大胆妄为,擅自来到贵地。今蒙武当诸侠宽宏大量,反而解救我们的危难,在下感激不尽,今日特地赶来,一来谢恩,二来谢罪,万望三位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着躬身下拜。
殷梨亭伸手扶住,说道:“孟老师请勿多礼。”孟正鸿嗫嗫嚅嚅,想说又不敢说。俞莲舟道:“孟老师有何吩咐,但说不妨。”孟正鸿道:“在下求俞二侠赏一句话,便说武当派不再见怪,我们回去好向师父交代。”俞莲舟微微一笑,道:“各位远自山西来鄂,想是为打听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不知那金毛狮王跟贵门有何过节?”孟正鸿惨然道:“家兄孟正鹏惨死于谢逊掌下。”
俞莲舟心中一震,说道:“我们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奉告那金毛狮王的下落,还须请孟老师和各位原谅。至于见怪云云,那就不必提起,见到尊师乌老爷子时,便说俞二、张五、殷六、罗八问好。”
孟正鸿道:“多谢了!在下告辞。日后武当派如有差遣,只须传个信来,五凤刀虽人少力微,但奔走之劳,决不敢辞。”说着和其余五人一齐抱拳行礼,转身出门。
那少妇突然回转,跪倒在地,低声道:“小妇人得保名节,全出武当诸侠之赐。小妇人有生之年,不敢忘了张真人和各位的大恩大德。”俞莲舟等不知其中原因,但听她说到妇人名节之事,也不便多问,只得含糊谦逊了几句。那少妇拜了几拜,出门而去。
五凤刀的六人刚走,门帘一掀,闪进一个人来,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张翠山。
张翠山喜极而呼:“四哥!”进房之人正是张松溪。师兄弟相见,都欢喜之极。张翠山道:“四哥,你足智多谋,竟能将五凤刀门下化敌为友,委实不易。”张松溪笑道:“那是机缘凑巧,你四哥也说不上有什么功劳。”将经过情由说了出来。
原来那俊美少妇娘家姓乌,是五凤刀掌门人的第二女儿,她丈夫便是那孟正鸿。这一次六人同下湖北,访查谢逊的下落,途中遇上三江帮的舵主,说起武当派张翠山知晓谢逊的所在。那乌氏自幼娇生惯养,主张设计擒获张翠山逼问。孟正鸿向来畏妻如虎,这一次却决计不从。那乌氏一怒之下,半夜里乘丈夫睡着,就此悄悄离去。
她想独自下手,探到谢逊的下落,好臊一臊丈夫,哪知这一切全给三江帮一名舵主瞧在眼中。他见乌氏貌美,起了歹心,暗中跟随其后,乌氏想使蒙汗药,反给他先下了迷药。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松溪一直在监视五凤刀六人的动静,等到乌氏情势危急,这才出手相救,将那三江帮的舵主惩戒了一番逐走。张松溪也不说自己姓名,只说是武当派门下弟子。乌氏又惊又羞,回去和丈夫相见,说明情由。这一来,武当派成了本门的大恩人,夫妇俩齐来向俞莲舟等叩谢相救之德。张松溪待那六人去后这才现身,以免乌氏羞惭。
张翠山听罢这番经过,叹道:“打发三江帮这行止不端之徒,虽非难事,但四哥行事处处给人留下余地,化敌为友,最合师父的心意。”
张松溪笑道:“十年不见,一见面就给四哥一顶高帽子戴戴。”转脸却看见罗辑在旁皱眉不喜,遂发问,“八弟,你觉得四哥做得不对吗?”
罗辑道:“我岂敢说四哥的不是。只是,那三江帮的舵主显然不是第一次做案,手底下必定犯案无数,不知多少良家女子清白毁在他的手上。也不知多少女子寻死,或者生不如死。若是我遇见这个畜生,一掌打死,以除后患。留着他,岂不是让他祸害更多妇女?”
张松溪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张翠山也无言以对。倒是殷素素在旁大声叫好:“说得好!这才是武当大侠的行止!就应当为江湖除害,婆婆妈妈,反而后患无穷!”张翠山怕伤到张松溪的面子,连忙喝止:“素素!少说两句!”
殷素素本是性情直爽之人,只因嫁了张翠山,敬武当诸侠几分,方才缄口不言。刚才不过是忍耐不住、一吐为快,被张翠山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只得低头入内间去了。
俞莲舟哈哈一笑,道:“老八闯荡江湖十年,身材高大了些,性子却是越发豪爽了。不过你放心,四弟做事有分寸,他不杀人,必定是此人有可恕之处。”
罗辑问道:“二哥,你怎地受了伤?”俞莲舟长叹一声,将自己被人暗自,用寒冰内力伤了经脉,而且张翠山的儿子张无忌被人掳走,大致说了一遍。
罗辑边听边思索,道:“五哥的孩儿被人掳走,想必也是为了谢逊的下落,一时之间应该没有危险。只是二哥的伤势却是要紧,且让我瞧瞧!”
张翠山露出惊异之色,俞莲舟道:“五弟,你八弟擅长医术。当年你三哥为人暗自,全身骨骼尽碎,就是被八弟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因此他才做了师父的关门弟子,武功造诣直追大哥。只是他为了追寻战乱中失散的父母,已有十年不曾回山。今日遇到他,算是你我的运气好。”
罗辑也不多言,使用一阳指,先后将俞莲舟和殷素素身上的寒毒去除。俞莲舟尚好,张翠山却是惊喜交加,连连道谢。
这一晚师兄弟四人联床夜话,长谈了一宵。众人对那个假扮元兵掳去无忌、击伤俞莲舟的高手来历,猜不出半点端倪。
次晨六人缓缓而行,途中又宿了一晚,才上武当。张翠山、罗辑十年归来,回到自幼生长之地,想起即刻便可拜见师父,和诸位师兄弟相会,心中充满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