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听罗辑说完与金花婆婆的往事,不禁喜道:“如此说来,罗先生与金花婆婆有交情,那她应该不会来此寻事了,我和女儿也能得保平安。”罗辑笑道:“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进来几声咳嗽,静夜之中,听来清晰异常。纪晓芙脸如白纸,说道:“金花婆婆……金花……”下面“婆婆”两字尚未说出,门窗无风自开,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已站在室中,正是金花婆婆到了。
只见那老婆婆脸上肌肉僵硬麻木,尽是鸡皮皱纹,全无喜怒之色,但眼神清澈明亮,直如少女一般灵活,而其中温和亲切之意亦甚显然。
众人皆是惊吓得不敢稍有动弹,唯有罗辑迎上前去,拱手道:“婆婆,别来无恙?老丈的病如何了?”金花婆婆定睛一看,惊喜道:“原来是小先生!当年多谢你相赠的冰魄银针和配毒之法,我家老头子已然痊愈了。小先生如何在这里?”
罗辑道:“当年匆匆一别,不想今日在此再见。我便是武当派罗辑,当年明教派朱武连环庄的武烈潜伏到我师父身边,要给他下毒。我收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回去,还好师父无事。我师侄受了寒冥神掌之毒,前来求胡医仙相救,至今未曾痊愈。婆婆为何在此?也是来求医的?”
金花婆婆道:“我夫妻二人此次出山,老头子去对付当年下毒之人,我就是来找这胡青牛的晦气。他当年不给我家老头子医治,托辞非明教中人不予医治。这次我专门送来十四个病人,至今未死,必然是他医治了。这就证明他当年是存心拒绝医治我家老头子。若不是遇到小先生,恐怕早就不治身亡了。今日我必杀之!”
罗辑连忙劝解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与老丈婆婆相遇,亦是缘份。如今我师侄需要胡医仙相救,还请婆婆手下留情。”说着拿出一朵金花。
金花婆婆沉吟片刻,从罗辑手上拿过金花,道:“胡青牛的命,我饶过了。不过,你这师侄想必就是张无忌吧?多少人想找你师侄,好寻找谢逊,夺得屠龙宝刀。你的麻烦不小啊!”
罗辑反问道:“婆婆不停地咳嗽,想必是伤了肺叶?要不要我替你医治一番呢?”金花婆婆沉下脸,道:“这点咳嗽,老身还忍受得了。屠龙宝刀,却是至宝啊!”
罗辑二话不说,扔出一阳指秘籍。
金花婆婆接过看了一遍,露出惊讶之情,想了一想,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上写《寒冰真气》,扔给罗辑,道:“这是波斯传来的独门内功。青翼蝠王练习寒冰绵掌不得法,只得每日吸食人血,差得远了。你照此修炼,决无差错。将来两种内力同使,江湖上罕见敌手。”
她看向十四人冷笑几声,又道:“小先生,你我之事就此了结。我也会对你们的事情守口如瓶。只是你要小心这些人,将来泄漏出去屠龙刀的消息,你将再无宁日!”说罢转身离去。
罗辑阴沉着脸,转身看向十四人。那十四人一阵惊慌,面面相觑。
胡青牛从后堂走了出来,道:“我有一个好办法。他们必须有把柄在你手里,才可以放心医治,并放他们离去。否则就离在这里给我当药奴!”
罗辑若有所思,与胡青牛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转头向华山派一名弟子,啧啧两声,道:“金花婆婆把你的双手砍下,左手装到右臂上,右手装到左臂上,你这双手是用不了了。这普天之下,只有我能给你做手术,接骨头、缝合神经、肌腱、肌肉、血管。但是除非你付出相应的代价,否则我决不给你医治。”
那人早已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当即跪下,发誓唯罗辑之命是从。其余各人均是效仿。罗辑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好,你只需帮我做到一件事,即可获得治疗,还有自由。”
过了十余日,罗辑已将众人的伤势大致医治,想到金花婆婆的话,便与胡青牛商议,欲离开此地,另寻存身之处。胡青牛夫妇害怕金花婆婆再来,巴不得早点离开,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众人一同套车,收拾家当行李,便离谷而去。
罗辑赶车头前带路,张无忌和杨不悔在车上打闹玩耍。纪晓芙本在第二辆车上,听到前面闹腾得不像话,趁着休息时,走到前面来,说道:“不悔,你也太不矜持了,如此打闹,成何体统?还是和我坐第二辆吧!”
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晓芙,你倒说别人不矜持,你做事便矜持了吗?”纪晓芙回身惊叫道:“师父!”但背后并无人影,凝神一瞧,才见远处有个身穿灰布袍的尼姑缓缓走来,正是峨嵋派掌门、师父灭绝师太。她身后还随着两名弟子,一是师姊丁敏君,一是师妹贝锦仪。
罗辑见她相隔如此之远,颜面都还瞧不清楚,但说话声传到各人耳中便如是近在咫尺一般,足见内力之深厚。灭绝师太盛名远播,武林中无人不知,只是她极少下山,见过她一面的人可着实不多。走近身来,只见她约莫四十四五岁年纪,容貌算得甚美,但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一副面相便变得极是诡异,几乎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
纪晓芙迎上去跪下磕头,低声道:“师父,你老人家好。”灭绝师太道:“还没给你气死,总算还好。”纪晓芙跪着不敢起来。
但听得站在师父身后的丁敏君冷哼一声,知她在师父跟前已说了自己不少坏话,不由得满背都是冷汗。
罗辑仔细打量丁敏君,明明是生育过的身材,不知灭绝师太为何看不出来?想必是没有经验,不能识破。
灭绝师太冷冷的道:“你这些年逍遥得很啊!”纪晓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颤声道:“弟子不敢!”
灭绝师太抬头向天,出神半晌,说道:“晓芙,你来!”眼角也没向她膘一眼,径自走入树林。纪晓芙、丁敏君、贝锦仪等三人跟了进去。杨不悔叫道:“妈妈!”也要跟进去。
纪晓芙知道师父这次亲自下山,乃是前来清理门户,自己素日虽蒙她宠爱,但师父生性严峻,实不知要如何处分自己,对女儿道:“你跟着罗叔叔和无忌,别过来。”
罗辑见胡青牛等人也走上前来,忙迎上去,将实情说了,请他们先自离去。胡青牛等人情知无法干涉峨眉内部事务,只得带着张无忌和杨不悔先走,嘱咐罗辑小心应付。
罗辑施展轻功,潜伏到五六十米远的地方,以他的眼力和耳力,已经能够看得、听得清清楚楚
但听灭绝师太道:“晓芙,你自己的事,自己说罢。”纪晓芙硬咽道:“师父,我……我……”灭绝师太道:“敏君,你来问她。”
丁敏君道:“是。纪师妹,咱们门中,第三戒是甚么?”纪晓芙道:“戒淫邪放荡。”丁敏君道:“是了,第六戒是甚么?”纪晓芙道:“戒心向外人,倒反师门。”丁敏君道:“违戒者如何处分?”
纪晓芙却不答她的话,向灭绝师太道:“师父,这其中弟子实有说不出来的难处,并非就如丁师姊所说这般。”灭绝师太道:“好,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仔细跟我说。”
纪晓芙知道今日面临重大关头,决不能稍有隐瞒,便道:“师父,那一年咱们得知了天鹰教王盘山之会的讯息后,师父便命我们师兄妹十六人下山,分头打探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弟子向西行到川西大树堡,在道上遇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约莫有四十来岁年纪。弟子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弟子投客店,他也投客店,弟子打尖,他也打尖。弟子初时不去理他,后来实在瞧不过眼,便出言斥责。那人说话疯疯颠颠,弟子忍耐不住,便出剑刺他。这人身上也没兵刃,武功却是绝高,三招两式,便将我手中长剑夺了过去。
“我心中惊慌,连忙逃走。那人也不追来。第二天早晨,我在店房中醒来,见我的长剑好端端地放在枕头边。我大吃一惊,出得客店时,只见那人又跟上我了。我想跟他动武是没用的了,只有向他好言求恳,说道大家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何况男女有别,你老是跟着我有何用意。我又说,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我们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
灭绝师太“嗯”了一声,似乎认为她说话得体。
纪晓芙续道:“那人笑了笑,说道:‘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姑娘若是跟着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
灭绝师太性情孤僻,一生潜心武学,于世务殊为膈膜,听纪晓芙转述那人之言,说“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又说“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的几句活,不由得颇为神往,说道:“那你便跟他去瞧瞧,且看他到底有甚么古怪本事。”
纪晓芙脸上一红,道:“师父,他是个陌生男子,弟子怎能跟随他去。”
灭绝师太登时醒悟,说道:“啊,不错!你叫他快滚得远远的。”
纪晓芙道:“弟子千方百计,躲避于他,可是始终摆脱不掉,终于为他所擒。唉,弟子不幸,遇上了这个前生的冤孽……”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
灭绝师太问道:“后来怎样?”
纪晓芙低声道:“弟子不能抗拒,失身于他。他监视我极严,教弟子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弟子便乘机逃了出来,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偷偷生了这个孩子。”
罗辑在旁边听到,不禁暗自叹息,纪晓芙真是命运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