砀山之上,云霏初开。
疲惫不堪的唐斩眼神冰冷,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灌木,手背上青筋乍起,随时准备出手,
“再不出来,我可就动刀了。”
“哈哈哈,小兄弟有些紧张啊。”
灌木后走出两道身影,一胖一瘦,脸上都带着刀疤,看起来不像是庄稼人。
他们望着泥浆中的野猪,眼里满是惊讶,随后又看向了面前的少年,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年纪的小子,就敢独自一人夜杀山猪?
“小兄弟。”
年长些的胖子大步走来,仔仔细细的盯着唐斩看了好一会,说道:
“我们是采药人,你是哪个帮派的好手,我怎么没在砀山镇见过你?”
采药人?还有刀疤,看来是药帮的。
唐斩接着话茬,回道:
“我是朱家村朱酒的侄儿,唐斩,晚上来赶山的,不是什么帮派成员。”
“原来如此,那朱山捕快看来是你兄弟。”
胖采药人眯了眯眼睛,说道:
“不过唐小兄弟也是好本事,昨晚我们两个找了一夜,都没拿到什么好货,你这一把至少能赚几百上千文,羡慕,羡慕啊!”
“呵呵,运气罢了。”
唐斩起身,刀刃朝下双手抱拳行礼,说道:
“二位若是能帮忙,守一会猎物,好让我去山下找人来抬的话,在下愿给些肉作谢礼。”
“帮忙?我们自己的事还没……”
“闭嘴!”
瘦子正要拒绝,旁边的胖采药人直接打断,随后说道:
“帮忙是可以,可我们的价格不便宜的。”
胖采药人的手,有意无意搭在腰间的药材锄上,似乎是想干点什么。
但还不等其有所行动,眼前刀光乍亮。
他抬头看去,只见唐斩于无声处悄然挥刀。
旁边,小山般的野猪瞬间掉落前蹄。
这只前蹄比成年人脑袋还要粗,若是要寻常屠夫来分肉,怕是得上骨锯,
现如今一刀就被剁下来,可见出手者的力量之强。
更为要命的是,胖采药人明明看见,眼前的少年已经累了半夜,居然到现在还有力气,挥出如此力量的一击,
由此看来,对方还留有余力,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若是他们和对方起了冲突,说不准就得把命留在砀山。
稀奇,真是稀奇,砀山的赶山人里,什么时候出来个这样的人物。
胖采药人的手渐渐远离腰间,脸上也生出了灿烂的笑容,
“唐斩小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呢?”
“同为砀山来客,能搭把手自然是要搭把手的,我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不用这么大反应。”
说罢,他给了后面的瘦子一个眼色。
瘦子立刻上前,吃力的将一根猪蹄抱在怀里。
唐斩没说话,任由对方将东西拿走。
他心里很清楚,这两个肯定是药帮的人,那些普通采药人,平日里都是庄稼汉,怎么可能看出他刚刚这一刀的深浅,作出态度转变。
“果然还是实力为王,想来我现在要是展现出疲态,只怕这只猪根本保不住。”
瘦子和胖子两人,走到野猪旁边,握着药锄,就开始守护。
“兄弟,你抓紧去找人,这么大的猪放久了,容易出事。”
唐斩点点头,抱拳一礼,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见少年的背影远去,瘦子立刻对旁边人说道:
“帮主,咱们不是寻大虫的吗?干嘛给这小子看猎物?”
被称为帮主的胖子,看着野猪身上的千百道刀伤,眼中满是震惊,
如此多的伤口,这小子耐力和力量,到底是有多强,
而且看其出手并无技巧,分明是没练过什么武的,
乖乖,这天赋,绝了!
“为什么?呵呵,这砀山怕是要出一头猛虎了。”
“猛虎?那小子?他满脸煞白,身材瘦弱,从医书上看,分明是久患重病啊!”
“重病?那又如何,病虎也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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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两匹快马带着漫天黄土,来到了朱家村前。
领头一人身穿黑色制服,怀揣铁尺,腰间的宽大革带旁,挂着写有“捕”的腰牌,脸上无比的严肃。
“回来了,没想到是为了这种事情回来,不管你是谁,敢在村里杀人,我绝不会放过!”
朱酒的儿子朱山挥了挥铁尺,语气里透着果决。
“那个谁,还不前面带路。”
跟在后面的朱家仆人,连连应声,迅速带着人进村。
可没走几步,他们就看见村里的路上,乌泱泱的挤了一堆人。
还不等靠近,听见马蹄声的众人,纷纷散开,
这时候两人才看见,躺在路中间的尸体,以及一个被五花大绑,跪在尸体旁的女人。
朱山皱了皱眉,心中无比的疑惑,绑个女人干嘛?一个女人还能杀了两个男的不成?
“啊,朱山捕快您可算来了。”
朱有财弯着腰,八字胡抖搂着,在捕快面前,做足了奴才样。
至于周围的村民们,则是哆哆嗦嗦的站在墙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民不与官斗,尽管来的捕快,曾经是邻居家的孩子,可现在代表的却是朝廷,谁敢表现出半点的不尊敬。
朱山看着面前的老脸,心中无比的厌恶,当初还没成为捕快的时候,
这老小子可没少难为他们家,可等到他做了捕快,对方却立刻换了副面孔,
可谓是将欺软怕硬,演绎到了极致。
“少废话,我是来查案的,滚开。”
朱山挺起胸膛,大声呵斥着朱有财。
如此不敬,若是寻常的村民,朱有财肯定饶不了对方,
可面对已经成了捕快的同族,他却不敢露出半点的不高兴,
相反还陪着笑脸,连连点头说道:
“晓得,晓得,不过您不用查了,这事儿村里已经找出来谁是凶手。”
“找出来了?”
这下倒是轮到朱山疑惑了,他看了看朱有财的眼神,转而问道:
“是谁?”
朱有财让开身体,将披头散发,满是尘土的唐丽亮了出来,说道:
“大人,就是此女的弟弟,唐斩!”
“前些日子,此女问我们府上借了钱,这两天该还了,却没有还钱,我便叫仆人朱投去收债,
若是还不上就让牙行把人收了,不曾想今早起来,村里就死了个牙行伙计,并且朱投也失踪了。”
说到这里,朱有财一把从村民里,扯出来个抱着两孩子的女人,说道:
“大人,这个寡妇昨晚亲眼见过,朱投和牙行伙计外出,现在一人死亡一人失踪,
我们敢肯定,事情必然就是此女叫他弟弟做的,为的就是不想还债,
而且我们搜过了,昨夜此女的弟弟一夜未归,估计就是杀人后躲起来了”
朱有财一席话,从人证,动机等方面,几乎将罪名定死在唐斩身上。
同时,村里的寡妇、里正、耆老和族老,以及部分村民,都配合着朱有财,
言之凿凿的说,就是唐斩杀了人,仿佛他们昨夜亲眼所见一般。
朱山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也泛起了疑惑,莫非真如此人所说?
“你说的都是真的?”
朱山忍不住问道。
“句句属实,大人您稍等,我们村里现在就派人去找那小子,找到了您直接锁拿。”
朱有财明明只是要构陷唐斩,却说的正义凌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其真知道点什么呢。
“等一下,我……我有话说……”
忽然,唐丽张嘴吐出一截断绳,挣扎着说道:
“大人,不是我弟弟干的,不是他!”
为了自家小弟的安危,唐丽居然硬生生用牙齿,磨断了捆牲口用的麻绳。
“多嘴的泼妇,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朱有财张嘴怒斥,甚至还想动手打人,却被朱山拦了下来。
唐丽一脸悲愤,继续说道:
“我弟弟昨晚是去卖狼肉了,他去了砀山镇,哪里能杀得了人。”
说罢,她高声喊道:
“而且,而且我们已经存够了还债的钱,不用杀人躲债啊。”
话音落下,村里寂静一片。
唐丽哭着说道:
“大家都知道,这几日我弟弟不停的赶山,拿到的山货绝对够还债,你们都看见了,你们都看见了的啊。”
此时,刚刚还给朱有财作证的村民们,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唐丽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仿佛是个局外人。
噗嗤~!
寡妇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呵呵,你弟弟一个痨病鬼,怎么赶山挣钱,他个痨病鬼赶山能赚几个钱,我反正没看见有什么山珍,都是些垃圾,垃圾!”
紧接着,又有人说道:
“卖狼肉?他一个痨病鬼,喂狼还差不多。”
村正和族老等人,看了眼朱有财,得到对方的肯定后,立刻跟着起哄。
“外姓人,就是外姓人,坏事肯定就是外姓做的,我们朱家人不干坏事。”
“对,唐家的东西,应该拿出来补偿我们。”
随后,人们的话越说越难听。
“还凑齐了钱,不可能,他们家不可能有多的钱,绝对是偷得,咱们这么穷就是被他们家偷穷的。”
“就该抓她弟弟,必须抓,还天天赶山,分明就是在炫耀。”
“对对对,大家都穷的好好的,凭什么你们家多赚钱。”
唐丽看着周围的村民,眼前一黑,
这几日唐斩不在的时候,可是不止有一波人,来家里借肉,
尽管自家没多少,可她还是偷偷摸摸的,分了一点出去,
但……但现在……
这些人为什么都不帮忙,反而要落井下石!
就因为自家日子过的好了一点?就因为自家不姓朱?
她明白了,作为个外姓人,日子过的比姓朱的好,那就是有罪,
即使这次能没事,以后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村里依旧会首先怀疑她们家。
本来还想争辩的唐丽,身子慢慢放松,躺倒在地上。
秋日的大地十分寒冷,可再冷也没有她的心冷。
现在的唐丽,已经不奢求能躲过此劫,只希望弟弟能看情况不对,跑的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
骑在快马上的朱山,看着地上放弃挣扎的唐丽,默默摇了摇头,
知道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死人的事情,就算不是他们家做的,今天也得是了。
“大人,您稍等一下,我这就派人去抓唐斩,村里没有的话,就去砀山镇找,您回自家歇着,不消一时三刻,保准给你办的妥当。”
朱有财十分贴心,看起来恭敬极了。
“不用找了。”
忽地,平地一声惊雷响起。
朱山抬头看去,发现于众人身后站着一少年,
此人面色煞白,身形瘦弱,似乎身染重病,命不久矣,但一双眸子却好像能发光,看起来颇为神异。
这人是谁?
不等朱山将对方,和脑海中村里人对上号。
朱有财就一脸兴奋的,大喊道:
“唐斩,你夜半杀人,证据确凿,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