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是你的错。”
语气毫无征兆的转折，中年人神色复杂的与阿柿对视，忽然温声道，
“你那时不过是一个孩子，大人的错，又怎能怪到孩子身上呢？“
夜幕下，紫禁城如一只潜伏的巨兽，风声掠过夜色中的瓦檐，发出空洞的呜呜声。
帝王心性最难捉磨，方才还暴怒如狮，现在又仿佛没发生似的，走到桌前，提笔沾墨。
“朱铭，剑号独孤，江湖至尊，到底是不是真的？”
“回皇上，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和朝廷里的规矩一样。“
皇上揉了揉眉心，抬头望向依然跪着的少女，
“起来罢，朕不治你的罪。”
阿柿茫然的抬起脸，听皇帝沉声宣道，
“圣祖皇帝有训，凡私卖福寿膏者，抄家灭族。荣国公后人贾柿除害有功，使我江南三省百姓免遭涂毒，赐黄马褂一件！”
“谢陛下。”
阿柿站起身来，仍是那副拘谨的模样，回头看看一动不动的老太监，想到这是在皇帝的屋里，恍然大悟，伸手把一旁的明黄色衣裳抄了过来。
“把朕的裘裤放下！”
皇上的眼皮子跳了跳，旁边的老太监笑眯眯的解释道，
“柿姑娘，这件是皇上睡觉用的，赐你的黄马褂明日老夫会亲自送到府上。”
阿柿讪讪的放下皇上的衣服，拍了拍手，做贼似的探了探脑袋。
。。。
“你说，朱铭的武功怎么样？”
皇帝走到阿柿身前，指着一旁的老太监问道。
阿柿瞥了一眼默立着的老太监，沉吟了一会儿，
“除了用毒，我想不出第二种杀他的方法。”
“呵呵，过誉了，咱没想过与人斗狠，可若是有人想刺杀圣上，无论是何人，咱还是能挡一挡的。”
顿了顿，老太监笑眯眯的补充道，
“剩下的，就是那三千御林军的事了。”
房门紧闭，屋内温暖如春，烛火通明，一阵风从窗边吹进来，人影飘摇了一刹，阿柿被老太监那双笑眯眯的眼盯着，不由的浑身发寒，她咬了咬牙，恭维道，
“这么说，皇上可以高枕无忧了。”
“朱铭是先帝当政时就在的老人，他的武功朕相信，可这世上却有一个人还能轻而易举的杀了朕。”
阿柿惊讶的抬起头，就看见皇上抬手一指烛灯下的老太监，
“没了他，朕才算真正的安稳下来。”
“呼”
烛火骤然熄灭，青烟袅袅，只剩一缕清冷的月光洒在桌上。
。。。
“哎呀，风咋把蜡烛吹灭了。”
一息过后，烛火重新燃起，老太监依旧是那副蜡像般的笑脸，笑的阿柿心里发毛。
在某一刻，她确实看到了老太监眼中闪过的一抹凶光。
“陛下多虑了，若是没了咱，陛下不也就没了隔绝江湖的那一道墙？”
老太监一边替蜡烛掩上屏罩，一边不紧不慢的答道。
可倘若此刻老太监真想杀掉自己和皇上，怕是也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吧。
“奈何朕管得了这天下，却管不了那所谓的江湖。”
皇帝只是平静的走向窗前，面对着茫茫夜色，叹了一口气，背身说道，
“方才出去的那个人，是朝中一品宰辅，体仁阁大学士刘墉。他是个好臣子，只是有时候太过刚直了。“
“刘大人近日里调查京营走私一案，想来原该是和大人的活儿，刘大人做的急了些，不免有些霄小铤而走险。“
老太监跟着解释道，
“咱抓了几个，都服毒自尽了，不过看武功路数似乎是魔教的余孽。“
魔教！
阿柿心里一惊。三十年前魔教可以说是权倾朝野，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引来朝廷三十万大军的围剿，一夜间便烟消云散了。
“贾柿，朕要你保住刘墉，做他的随身侍卫。”
“护卫。。。“
阿柿皱眉琢磨着，抬头问道，
“可是我初到京城。。。”
“你既功夫不差，便去北镇抚司当个锦衣卫吧，朕亲封你为锦衣卫总旗，协助调查刘宰辅遇刺一事。“
总旗！
阿柿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窗边的中年人。
锦衣卫总旗，正七品，虽是武官，却代表皇上认可了她入朝为官这件事。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便废除旧法，立下了女子也可读书做官的律令。只是碍于世人长久以来的偏见，大乾朝开国二百余年，做官的女子仍寥寥无几。
“贾柿谢过皇上，皇上您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乎是喊出来的，阿柿难以压抑住心底的喜悦。
“好好干，等以后，朕留着你有大用。”
皇上背着身子，摆了摆手，示意阿柿退下。
。。。
“她怎么样？”
阿柿走后，寂静的书房里，皇上沉声问道。
“武功不错，但心性还是。。。“
老太监从阴影中显出身来，有些迟疑道，
“皇上，刘大人的事果真要交给她吗？”
“你暗地里去看着，不要让刘墉遇险，也不要让她遇险。”
“皇上莫非是要。。。？”
“朕说了，朕留着她有大用。”
皇上哈了一口气，走出宫外，望着天顶上的一角月亮，喃喃道，
“贾柿，对于你来说是机会，对于朕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千载难逢的机遇呢？”
“上一辈留下的烂摊子，也是时候解决了。
望你，莫要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