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鹊楼顶楼。
幽室飘香,琴音袅袅。
入了八月,流放地正当酷热,顶楼却似没有沾染暑气般,置身其中浑身一股沁爽凉意。
男子墨发披陈,一袭月白流云袍,坐在古琴前轻拨琴弦,旁侧博山焚香炉青烟丝丝缕缕,伴着琴音盘旋而上。
“没死?倒是运气。”他嗓音淡淡,语气散漫敷衍。
前来禀报的探子垂首道,“属下查过,风云城内各药铺并未向毒不侵售卖药材,便是有也凑不齐整。不管五色梅还是一品红,皆是世间难寻的毒物,能一并拥有之人罕之又罕。主子,他的毒解得蹊跷。”
“是呢。偷了我珍藏的七星海棠,中了五毒天水还没死,本座也好奇他是如何解的毒。”男子拨出一串琴音,高山流水,“给毒不侵下帖子,请他来望鹊楼一叙,着他带上七星海棠。”
“此人性情乖张无常,主子给他下帖,他未必会应邀前来。”
“不来啊……”男子指尖在琴弦间扫了下,又是一串铮铮靡音,语气甚是无所谓,“不来就不来咯。”
“主子?”
“难道本座还能逼着他来不成?用毒跟轻功比不得他,用武比不得断刀,本座能如何呢?还是你有更好的建议?”男子停下抚琴,缓缓侧头,露出一小方真容。
脸部线条干净利落,挺鼻薄唇,斜睨过来的眼,狭长淡漠,幽暗冰冷。
如隐在暗处对猎物吐信的蛇。
仅仅对上他的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探子立刻低头不敢与之对视,也不敢再多言语,“属下领命!”
毒不侵跟望鹊楼的恩怨自然少不得传到外面人耳中。
……
白府练武场。
男娃一身白色练功服,小小身影在偌大场地中央游走,手持小短剑,一招一式看起来架势十足,只是下盘虚了些,落在行家眼里倒更像在砍什么东西泄愤。
“彧儿,练了一上午了,该歇歇了。”练武场旁,儿奴白奎抹着汗,一脸心疼。
身上的汗倒不是练武练出来的,是要降低水平配合儿子过招,给累出来了。
白彧气喘吁吁,再次朝虚空劈出一剑,“呼!呼!我不累!等我把十三式练好了,立马去找那个小婆娘一雪前耻!”
白奎嘴角抽了下,鼓掌,“好!我儿子有志气!”
管家低着头,尬汗从额角流下来,“主子,那小苏家秘密不少,且不说背后有神秘高手相护。似乎只要跟他们家沾得近的,都能得到照拂,如毒不侵,就躲过了必死之局。奴才担心小少爷再要前去招惹——恐怕还得吃亏。”
小少爷两次去徒北山,两次哭着回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对徒北山都有阴影了。
怎地小少爷还越挫越勇了呢?
白奎面上神色不变,笑眯眯的,“藏在地下的秘密得敢挖才能得到真相,连锄头都不敢挥,秘密就永远是秘密。万一那秘密是宝藏,不挖岂非白白错失?如毒不侵,不就得了莫大好处了么?管家,你一把年纪了,还比不上一个小娃儿。”
管家头埋得更低,“是。”
反正不管发生何事,家主子总能变着法儿的夸儿子。
……
万家庄。
万福这几日心情不错。
原因无他。
毒不侵跟望鹊楼对上了。
百晓风算计毒不侵,不仅没能如愿把人弄死,还白白损失了一株七星海棠。
“哈哈哈!轮到望鹊楼了!这次谁都别轻举妄动!毒不侵有仇必报,百晓风也是个锱铢必较的,如今两人之间的交锋才刚刚开始。我们只需等着看,看最后是毒不侵吃瘪,还是望鹊楼吃瘪。不惯谁输谁赢,对我十二码头都是好事!”坐在大厅,万福品着茶,笑容满面。
万六爷点头,“毒不侵跟断刀都是人才,可惜两人都不肯接受招揽,平日里行事我行我素为所欲为,没少让我们头疼。这次,我们就按兵不动,隔山观虎斗。”
叔侄俩你一言我一语,话说得冠冕堂皇,眉间全是郁气尽吐之色。
说白来了,就是幸灾乐祸。
他们栽了跟头丢了人,好一段时间在内城外城都成为别人笑柄。
现在很快有人要来陪他们了,被笑话的不再只是十二码头,这么一想,心里说不出的舒坦跟期待。
……
另边厢,徒北山苏家。
养了近半个月,毒不侵整个人胖了一圈,精神奕奕。
恢复精神头,老头又带着四个小崽子开始漫山遍野的跑。
苏家后院往上的山头已经快被他踏出一条路来。
“地形我已经全部摸熟了。”傍晚饭点,苏家灶房里,毒不侵边大快朵颐边道,“后山南边有块小平坡,土壤比这边肥沃些,受光少,你们家高人的草药定是在那里栽种的。”
苏家人,“……”你在说啥?
毒不侵,“老子外号邪医,又名毒老,能医能毒,在用药这块独一无二,种药这一块也绝对不承认有人比老子强!桀桀桀桀!所以我定下主意了,老子要把那块地抢过来,让你家高人无地可种!”
“……”
苏大忍了又忍,“毒老,您要种草药?那不是得开荒?跑到后山南边去?那边不近清河,浇水咋弄?真要种地,你家院子后面就能开一块地出来,不是更方便些?这徒北山我跟老二兄弟俩也跑了不下十遍,其实哪哪都一样,徒北山的地都不肥。”
“行,你们兄弟俩干惯农活,回头帮我把地开出来,把药材种上。”毒不侵想都没想,使唤得理所当然。
苏家兄弟抹脸,一句话说错,就是给自已找事。
毒老这样的人,他的闲事就不能管。
毒不侵哪管他们怎么想,趁人不注意,跟小甜宝对上眼色,还悄悄眨了下眼睛。
圆润后跟着小了一圈的三角眼,笑起来只见一条缝。
甜宝却不觉难看,歪着小脑袋,朝老头咧了小嘴。
毒爷爷说了,她拿出来的草药需得有明面上的来处,不然太容易招人眼,容易惹麻烦。
毒爷爷为她好,她就对毒爷爷笑得甜一点。
不能让毒爷爷知道她仗着年纪小,把他当了佃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