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一时只剩狼吞虎咽的声音。
“吃慢点,饿死鬼投胎?上辈子没吃过蒸腩肉啊?”老头故意拉长的气人调调从门口传来,堂屋门上方掉下个鸟窝头晃啊晃,胆子但凡小点能被这场面吓死。
大胡子翻眼皮上睨了眼,继续吃,“老毒物,这次谢了。”
毒不侵,“……”
你这就不对了,你骂我啊!侮辱我啊!不然老子一肚子骚话没地儿说啊!
我最怕人跟我讲礼貌了!
老头翻身落地,进屋,“准备滚蛋了?”
“该回去了,不然帮里真要乱。”他十二码头帮众很多,但是要找几个忠心耿耿的,一个巴掌都找不出来,他心里清楚。
望鹊楼百晓风的来历至今是个谜,但是从他掌握情报的精准不难看出,望鹊楼有底蕴。
白府白奎绿林出身,为人豪气仗义有心眼,手底下也有一众生死与共的兄弟追随。
只有他大胡子,底层出身,能爬到这个地位全靠狠辣阴诡敢打敢拼。什么道义、什么道德他统统没有。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他手下多也是跟他一样的人,只看利益。
倘若哪天他弱下来了,下头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的人遍地都是。
得回去震慑一番了。
“好走不送。”毒不侵一句挽留没有。
“你跟甜宝送我一程,免得我死半路上。”
“死呗。”话毕,老头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要送你一程也不是不行,这次你狗命是老子捡回来的,秀儿那你都送腰牌还人情,老头这里你不能省事吧?不用多,给个十块八块腰牌!”
“我给你大爷!老子前脚回总舵后脚你就去霍霍分舵去了,现在老子手底下人哪个不是见了你跟甜宝就腿软,你还用得着腰牌?滚去西山!”
“徒北村又不是只有老子跟甜宝!整个村人口快上千了全挤在这屁大点地方半步不敢多走!都是被你十二码头给吓的!你知道自个有多招人恨吧?这次村里没趁你病要你命那都是人情!不用还啊?”
“你不如直接说你要帮徒北村堆名声让外面知道我十二码头日后连徒北村蹦出去的蚂蚱都不敢惹你个老狗逼!”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大胡子空饭碗一撂,暴走回去的。
十块八块腰牌自是没有,但是大胡子回十二码头没两日,就有话传出来。
日后十二码头跟徒北村,井水不犯河水。
谁敢在中间挑事,自个把脖子洗干净了。
这背后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在十二码头眼里,徒北村那些村民一个个跟鹌鹑似的,能是敢挑事的货?
帮主那句洗干净脖子,警告的是手底下帮众。
跟徒北村几里地之距的徒南山,万家庄里,万福背着手在华贵大厅里团团转,满脸愁容。
“六叔,帮主这次养伤回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在徒北村吓破胆了?”
万六爷倚着实木雕花椅,手执茶杯,深沉老眼微眯,“不好说。小苏家高手,我们确实打不过,加上帮主的命是找毒不侵救回来的,凭这点,帮主若是不给徒北村些脸面说不过去,少不得要背骂忘恩负义之徒。”
“帮主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那是没有。
“他娘的,这以后咱见着徒北村人得绕着走了!要不对方万一先挑事,最后洗脖子的还是我们!”万福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反身在椅子上坐下,手往扶手重重一拍,怒道,“来人!把苏良拖出来给老子狠狠打一顿!”
惹不起小苏家,他还奈何不了大苏家?
要不是苏良犯事被流放,流放地外城根本就招不来甜宝那小祖宗!
小祖宗此时刚从十二码头三分舵蹦蹦跳跳走出来,踏着雪,一脚下去一个小窝窝。
毒不侵叉腰在后头慢悠悠跟着,老脸挂着未散的郁气,气哼哼地,“大胡子真不是玩意儿,天天玩心眼子!他到底咋知道咱计划的?次次突袭分舵都扑个空,他总不能把所有分舵的人全撤走了吧?为了不让爷爷玩儿,连地盘都不要啦?”
甜宝小嘴抿着,浅浅笑的弧度,又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小窝窝。
以前陪毒爷爷出来玩,每次一逮一个准,总能在分舵找着好玩的。
奈何现在他们身边有个小叛徒呀。
男生外向。
唉。
她又不能出卖哥哥。
甜宝,“毒爷爷,去总舵玩,大胡子总不能跑。”
帮主也跑去躲,就得被人笑话了,大胡子还是要点面子的。
老头想也不想就摇头,“不成不成,他上次被刺杀没死成,不定现在还有人躲在暗处准备再弄他一回,咱可不能去拜当救兵。再也几天就过大年了,过完年再说!”
甜宝抿笑,准备回话时眸心突地一凝,下一瞬就如箭矢倒射,将身后老头扑倒在地。
一枚暗器擦着她头皮飞过。
甜宝再抬头时,眼里尽是杀机。
“诶哟喂我去他娘!阴沟臭老鼠转移目标找爷爷头上了!甜宝快快快,去总舵!去总舵!”老头起身抱着甜宝就飞,快得跟一溜烟似的。
三分舵离总舵近得很,是最近的救兵!
甜宝扒着老头肩膀,看着后方雪地里突然冒出直追的黑影,杏眸幽戾。
“毒爷爷,四个。”
“完了完了肯定是上次杀大胡子那伙!”
“打。”
“不行不行不行!拳脚功夫毒爷爷排不上号!找大胡子顺便让他自已把仇报了!”
近年关,流放地外城白雪皑皑,冬风呼号声难听得如同百鬼悲咽。
除了一跑一追两拨人马,方圆十里不见人踪。
“甜宝瞧好啊!爷爷背心空着呢!别让爷爷变刺猬!人甩开没有?”冰天雪地旷野,尽是老头大呼小叫声。
“没有。”
“不可能!这天下轻功能及毒爷爷的往后五十年都出不了!”
“真的。”
前方是清河畔丛生的芦苇荡。
芦花已经被捋光了,剩枯败枝干光秃秃杵着,寒风下芦叶撞芦叶,刷刷作响。
老头在芦苇荡前停下,大喘气,累瘫了。
“孙子们,呼呼、快出来!来壶热茶,爷爷要压惊!”
空旷雪地四周,随着老头一声嚷嚷,骤然人影浮动。
将四名杀手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