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既定好的登基大典并没有因为太庙一事搁置。
申时一刻,新帝穿戴衮冕礼服,前往金銮殿接受百官跪拜。
老太师甘博元作为三朝第一元老,亲自给新帝奉上玉玺。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贺,呼声直冲云霄。
承乾宫。
太上皇寝殿。
床上老者眼神浑浊,瘦骨嶙峋,看起来邋遢潦倒,身上早已没有往日帝王尊贵气息。
听到殿外传来的呼声,他眼睛猛地瞪大,眼珠迅速溢出赤红,显得狰狞骇人。
“唔、唔、畜生……朕、朕唔、才是——”
“呵呵呵,你想说你才是皇上?”长乐公主一袭桃红盛装,款款走入寝殿,脸上挂着明媚笑容,看洪德的眼神却冰冷如霜刃,“连床都起不来,还做梦号令天下当自已是至尊?”
她走到床前,居高临下高傲冷睨,直唤其名,“洪德,你输了便是输了,如今新帝登基,你这个太上皇没了用处,你猜猜你还能活几日?哈哈哈哈!”
洪德眼底猩红更浓,嘴里嗬嗬喘息,挣扎着想坐起来,眼里尽是杀意。
“你想杀我?”长乐公主嘲讽扬唇,“本宫命如浮萍,你知道我为什么撑着活到今日么?就为了亲眼看看你是什么下场!生而为人却将畜生事做尽,只这般都是便宜你了!”
探手狠狠掐上洪德脖子,长乐面容染上厉色,“当年因不得宠,你恨先皇,将那股恨意甚至迁怒到我母妃、迁怒到我身上来!所以你将我当成妓子一样送到那人床上!你就是要看着我公主之尊遭受种种折辱,来满足你变态的私欲!洪德,你毁了我,便是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她两手越收越紧,看着在她手里逐渐因窒息而扭曲的脸,眼底浮上癫狂。
“公主不可!”一只大手钳住她手腕迫她松手,将她拉开。
长乐扭头,赤红含泪的眼狠狠盯着阻拦她的男子,一字一顿,“放开,我要杀了他!阿离已经登位,他用不着再活着!”
断刀抿唇,眸色漆黑,将女子颤抖身躯揽入怀,“他不值得你脏了手。”
他的胸膛,温暖,宽厚,可靠。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就要沉迷,然下一刻她便狠狠推开了他,“别碰我!”
没了钳制,长乐头也不回离开承乾宫。
背对男子,眼里是无尽的痛楚,泪雨滂沱。
脏……
是啊,脏。
他不知道,她有多脏。
断刀站在原地,静静凝着女子离去背影,直到看不见,他才回头看向床上拼命张嘴呼吸的人。
他一样恨洪德,恨意比之公主绝不少半分。
但是想要洪德死,不能由她来动手。
哪怕洪德罪恶满盈,公主杀他亦是弑兄弑君,冒的是天下大不韪。
洪德,没资格让公主身上再添污秽。
“袁将军!授封即将开始,该去金銮殿前听命了!”殿外传来下属提醒。
断刀嗯了声,跨步走至床前,与那双浑浊惊惧的眼对视。
他伸手,扣住洪德脖颈。
“袁尧!”许是死亡临近的恐惧太过,洪德口齿竟然难得清晰起来,“你不能、唔、杀、朕!袁家忠、骨不、不——”
断刀五指收紧,口吻平静,“你错了,忠骨忠的是当忠之人,你不配。我也不是永远那么正直。”
咔嚓声响。
洪德双目暴突,眼里光亮逐渐黯淡,绝了声息。
断刀收手,平静离开。
人死,则前尘散。
如此,公主当能有些许释怀。
……
新帝登基,即日颁下诏令昭告天下。
改国号为玄景,称玄景帝。
皇上太庙祭祀遇袭,护驾有功者按功行赏,袁家子袁尧封威武大将军,当年袁家通敌叛国一案存诸多疑点未解,重新彻查!
另新皇登基,减免三年赋税,大赦天下,除犯穷凶极恶罪者,皆免除刑罚放返归家。
诏令一下,皇城内外普天同庆。
被太庙刺杀吓破胆的百姓用上大街欢呼,街边店铺挂上红绸重新开张,茶楼酒肆人满为患。
“没想到袁将军也来救驾了!可惜没能亲眼瞧见将军英姿!”
“如今袁将军归朝,当年袁家的案子重审,很快就能沉冤得雪!皇上英明!”
“那是,能让袁将军以白身相护的定是明君,我大越日后有福了!”
“当日护驾的人不少,除了袁将军,公主也赶过去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听说当时情势危急得很,后来又有援军从天而降,这才将那些前来刺袭的人杀得落花流水!这次论功名单里好像没有他们的名字,不知道他们到底的什么人?”
“皇上身边的能人多了去了,哪是我等老百姓事事能知晓的?总之,皇上减免赋税、大赦天下,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好事,来!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酒楼一角,坐着八人,将大堂里百姓的议论尽听在耳里,面上带笑。
甜宝脸上也漾了笑意。
以前外头的人连断刀叔叔的姓氏都不敢提,现在这样真好。
光明磊落的人,终于能坦坦荡荡重新站在阳光下。
紫衣斟了两杯酒,一杯递到断刀面前与他碰杯,“将军,我敬你一杯。”
断刀扬唇,一饮而尽。
桌子对面,几个小子眼巴巴看着桌上仅有的一坛酒,叹气。
尤其苏武,下巴搁在桌上蔫了吧唧,“听说酒量是要练出来的,啥时候我们也能这样畅饮?”
魏离挑眉揶揄,“今日是定不能的,你喝一杯就倒,这顿饭便吃不上了。”
苏武被打击得头都不想抬。
苏安跟苏文两个倒是自在,抄着筷子大快朵颐,嘴巴没空说话。
白彧吃东西慢慢悠悠,一手放在桌下,悄悄戳少女手背:想喝酒吗?
甜宝:不喝,会醉。
白彧:隔壁甜点铺子有种酒酿,带酒味,不醉人。
甜宝:吃。
白彧垂下眼睑,翘唇:给你买。
聊得正欢间,白彧膝头中了一脚。
他抬头,皮笑肉不笑看向对面少年天子。
少年天子回他一记假笑。
那晚屋顶被挤开的仇,在这里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