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商讨完毕,闫长空躬身告退准备离开,又被南桑皇叫住。
“九月十六就是登基大典,仅剩三日。朕打算在大典上昭告天下,册封你为太子。”南桑皇站起,抬手在青年肩头拍了拍,脸上严厉沉肃之色淡了许多,口吻也变得温和,“空儿,朕与你皇祖父皆看重你,那个位置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你明白吗?”
闫长空闻言,面有喜色却未失态,郑重点头,“父皇,儿臣自幼得您与皇祖父疼爱,是儿臣这辈子最大的福分。您放心,我永远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好,你心里有数即可。待太子之位定下,你与詹老曾孙女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詹家是南桑第一世家望族,詹老更是辅佐我南桑三朝,位高权重,门生无数。有詹家的支持,等同朝中一半势力握在你手里,无人能与你抗衡。”
“儿臣明白。”
走出永寿殿,月已西坠。
漫天星子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殿前宽阔的汉白玉大道折射莹光,如盛一地月色。
闫长空负手走在其间,夜半的风吹来,带着九月秋后的沁凉,让人头脑格外清醒。
他脚步极稳健,不急不慢,夜色下黑眸幽深。
永寿殿里父皇跟他提及亲事,这种情况并非头一回。
十七岁与詹月蓉定亲,此后每年父王母妃都会提一回,他皆点头应是,并无特殊感觉。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日后他会坐上太子之位,及后登顶九五之尊。
他的人生早就被规划好了,他只需按部就班即可。
至于亲事,对象是谁并无差别,父王母妃替他挑选的定是对他最好的,能给他最大助益的家族。
皇室子弟的亲事亦是政治筹码,只谈利益。
他自已也是一直如此认为。
可今日父皇再次提及,彼时他心里竟然罕见的生出了一丝不愿。
凉风再次吹来,脑中混沌被吹散些许,闫长空驻足,发现自已已经走到大道分岔路口。
他的贴身侍卫在身后随行了一路。
“去地牢。”他道了句,脚跟一转往岔路口左侧小径,往御花园方向行去。
侍卫默默跟随。
穿过御花园进入后宫妃嫔宫殿群,沿路一直行到路的尽头,华丽富贵陡变荒芜。
又到了那片荒废的宫殿。
闫长空熟门熟路绕到荒殿后方,踏入一处隐蔽入口,拾阶而下,一路冗长曲折。
六百九十道阶梯,还未走至一半就能听到地底深处传来的哐当哐当声,是铁锁链打在地面及铁壁传出的声响,不绝于耳。
走完阶梯,地底豁然开朗,铁壁四处都挂有照明灯笼,将整个地牢照得透亮。
闫长空站在阶梯前,视线扫过对面铁笼。
笼子无数,里头关押的人也无数。
一个个皆肤色苍白,脸皮上浑然无情绪,却都形同疯子,看到有人来了,这些人立刻扭头想冲过去,一下下撞击在铁栏杆上面不变色,像没有痛觉。
闫长空掠过这些疯子,径直走到铁牢最里一间。
跟前面一个铁牢关押无数人不同,这间牢房里只锁着一个人,着黑袍,披头散发,手足都被粗铁链锁着,另一端牢牢钉在铁壁上。
“他们都跟疯子一样,你是疯子里最冷静的一个。”闫长空低语一句,靠着铁栏杆坐下,也不管地上脏污,隔着铁栏跟里头男人说话,“墨苍,我们认识有二十年了吧?我会走路就常来看你,转眼我从蹒跚学步的小儿长到跟你一般高了,这么多年下来,我心里早已把你当成叔伯,可在你眼里,我永远是个陌生人。”
男人没有如旁边那些疯子般撞铁栏,青年出现在牢房前时,他只转过头来,漆黑眼睛透过乱发牢牢盯视,随后拖着铁链一步步朝青年迈步。
铁链哐当响,似冰冷又哀伤的乐符。
待近栏杆,男人伸出两手,十指曲起如钩,袭向青年脖颈。
闫长空视而不见,嘴里蛋蛋话语继续,“传闻墨家埋葬的神兵有五万之多,天下十一国为争夺神兵做了很多疯狂的事。只有我南桑知道实情,神兵实则五千罢了。”
他扭头,看着男人十指顿在距他脖颈半指处再不能寸进,铐住他手腕的铁锁链已经被拉得绷直。
闫长空扬唇笑了下,“你杀不了我,每回见面都这般,何必。墨苍,这个铁牢里关了四千九百九十九个神兵,跟五千之数差了一个。”
他凝着男人如同古井的眼,话家常云淡风轻,“今晚我找到最后一个了。同样是神兵,你的实力是这四千九百九十九之最,跟那位比又如何?我真好奇,待我将他带来,你们比一场。”
不管他说了什么,说了多少,铁栏后那双眼睛始终不曾起过一丝波澜。
闫长空突觉意兴阑珊,扭了头不再盯着男人看,“那人跟她为伍。她叫苏九霓,很美的女子,身手极高,或不在你之下。你的同伴似乎很听她的话……你说,她是用什么方法控制那人的?”
他喃喃间陷入思绪,没发现铁栏后始终无波无澜的黑眸,在他扭过头后,便乍现了一丝异彩,转眼而逝,快到让人无法察觉。
……
九月十六,南桑新皇登基大典。
各国使臣受邀入宫观礼。
甘振宇换上了正装,毒老头身为言官跑不掉,也穿上了绣着虎头的绿色官服,看到那个颜色,老头一早上脸色就没好看过。
小的们为免被老头开炮,皆颇有眼色离他三尺远。
“这次观礼,每位使臣可带一人随行前往,甜宝,白彧,你们跟着一块入宫。”甘振宇叮嘱完,眉头一皱一松,“这次是开了先例,皇上登基,外臣本是不被允许带随从的……奇怪。”
毒老头耷拉三角眼冷哼,“奇什么怪什么,怕不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在宫里设埋伏等着咱进去呢,小心便是。”
甘振宇,“……”
他是真佩服这些人,明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怎么能做到这么云淡风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