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靠天吃饭。
老天变脸,百姓就要遭灾。
眼看稻田里的庄稼被雨水一点点淹没,百姓除了无能为力,别无他法。
痛苦、压抑在没完没了的雨水中凝结,持续发酵。
徒北村村民过了多年安稳日子,手里多少攒了点家当,尚且能继续往下支撑。
但徒北村之外,外城刚刚脱离佃农生活两年的百姓却没那么幸运。
去年的粮一半裹腹,一半换了生活所需,满怀希望就等着今年新粮下来,继续奔红火日子。
八月一场不停歇的暴雨,轻易就毁了刚刚铸起的希望。
似嫌弃百姓遭遇的苦难还不够,再次摁着他们冒出的头往下压。
不止流放之地,整个雍州多地都因此受灾,边城亦不可避免。
地方奏折以最快速度上达朝廷。
拿到奏折当日,宫中就传出皇上谕令:
“立刻从临近州城调派人手支援,疏散受灾百姓,加固雍州各河渠水库堤坝,以防泄洪!”
“另着地方粮仓准备,随时开仓放粮,若有人敢趁灾敛财,斩!”
“传令徐州、象州两地守将,各带三千兵马往边城,严守流放之地防线,谨防有人作乱!”
“提甘振宇为二品巡抚,即刻赴雍州治理灾情!持朕手谕,可酌情调度周边兵力、筹措钱粮,一切皆以救灾赈灾为首要!”
命令一一下达,甘振宇走马上任,即刻整装赶赴雍州。
从金銮殿出来,魏离依旧眉头紧锁,心头总有股莫名的不安。
“皇上,甘大人行事稳妥,此去必能处理好灾情。”紫衣跟在他身后,知道他忧心流放之地情况,更担心徒北村的亲人,“而且还有甜宝跟白彧在,合三势力之力及霍先生调度之能,流放之地定能无恙。”
魏离抿唇,停下脚步回头,“话虽如此,朕还是不放心。天灾与人祸不同。甜宝再能耐也是人,如何凭一已之力对抗天灾?且朕最担心的是,水患一起,地方必然混乱,防守也会出现漏洞,藏在暗处的人必定浑水摸鱼……紫衣叔叔,朕无法安心,你跟断刀叔叔是我最信任的人,他如今镇守在边境,我唯你可用。”
紫衣闻言,心头已然明了,即刻拱手躬身,“请皇上下令!”
“你带上暗卫营即刻离京,替我保护好他们!”
“是!”
皇上直属的暗卫营一走,皇上身边便无亲近之人相护。
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但是此刻谁都没提这件事。
皇上不会改变决定,而紫衣能明白他的心意。
与此同时,长安使臣驿馆。
各国前来协商结盟的使臣犹在,对于雍州灾情的知悉,并不比玄景帝慢多少。
北襄使臣团别院里,飞云匆匆走进供客小憩的小花厅,将刚接到的密报上禀,“雍州水患已起,若是降雨仍持续不停,灾情严重程度将无法预估。届时流放之地防守再严密,也会因乱漏出缺口来,予人可趁之机。主子,我们作何打算?”
漠北王坐在临窗小榻,扭头看了眼外头灰蒙天色,眸光闪动,“而今大陆形势已变,诸国最大的祸患不再是苏九霓,而是南桑。苏九霓放走闫长空,手里少了这个可牵制南桑的筹码,接下来南桑必有动作。天赐良机,趁这个机会,许能促成大越与我北襄达成联盟。飞云,将此次随行的侍卫拨出一半赶赴雍州边城,在苏九霓有需要的时候出手帮忙,无需过早往前凑,见机行事。”
“主子是担心南桑许会趁着这个机会对苏九霓动手?”
漠北王回头,扬唇淡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南桑一定会动手。”
“属下这就去办!”
飞云刚离了小花厅,外头又走进个人来。
年约六旬的花甲老者,褚色锦衣绣金腰带,雍容贵气,眉眼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上位者气息。
漠北王立刻起身,笑脸相迎,“东濮皇,有失远迎,怠慢了。”
“诶,漠北王就莫要如此客套了,这里只你我二人,都随意些如何?”东濮皇展笑,走进小厅自然落坐小榻另一侧,“刚才看到王爷贴身侍卫匆匆离开,替王爷办事去了吧?雍州的事?”
“什么都瞒不过您这双利眼。”漠北王摇头一叹,从榻旁取来小几放在两人中间,亲手斟茶,“都说人祸可躲,天灾难避。雍州洪水猛涨,水浑了,浑水摸鱼的就有可为了。东濮皇对此事怎么看?”
“你我来此目的相同,都是为了已方国朝安宁。这么说吧,你、我、南桑太上皇皆是政客,而苏九霓,是江湖客。政客重利,江湖客重义。我们与苏九霓本是毫不相干的两种人,但又都可为了目标与信仰拼尽全力。区别只在于各自立场不同罢了。这一次东濮想要的利只有苏九霓能给,自然选择苏九霓。”
漠北王举杯,朝对面老者敬茶,“东濮皇,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的事情如何暂且不谈,此次,北襄与东濮目标一致。”
诸国与大越谈判持续数月,双方来回拉锯始终未能谈妥。
两个当权者都明白,他们示好的诚意尚未能达到大越要求,而此番出手相帮,可能是他们唯一能争取到大越的机会。
得罪苏九霓,她有仇报仇找的是罪魁祸首,以命抵命她便不会再来找麻烦。
但与南桑的仇怨,必要你死我活一方国灭才会罢休,而南桑仗着神兵,根本不将诸国放在眼里。
所以这一次,他们必须选择苏九霓。
说句心里话,如果撇开家国大事,若论要与人相交,没人会不喜欢苏九霓那样的人。
北襄与东濮两个大国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同在驿馆的其他人眼睛。
诸国纷纷跟着作出选择,最后竟无一人退出,连跟苏九霓等人仇怨最深的大融及龙元也着人赶往雍州边城,为守好那道防线贡献一份力量。
各方都在做布置的时候,浑不知南桑死士已经悄然埋伏在流放之地外围防线暗处。
如蛰伏的毒蛇吐着猩红信子,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