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当空。
平静浩瀚海面,两艘华船一前一后行驶。
黑船船舱内里空间十分宽敞,布置华贵,雅而不俗。
船窗挂薄纱垂帘,窗下置贵妃小榻,一旁摆着卷脚矮几,摆放棋盘茶具。
角落高颈玉瓶插金枝,最里舱壁前还竖一座偌大玉屏风。
早饭过后,百晓风走到玉屏前,架起琴案,兴致极高抚琴一曲。
老头手里捧着鲜果盘,翘着二郎腿歪坐蒲团上,啃着果子满脸餍足,“有熟悉感了,有熟悉感了,爷爷以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小厮饭后抚琴助兴!”
“人到七十古来稀,一把年纪还是改不了嘴毒的臭毛病。”百晓风毫不受影响,一曲高山流水琴音叮咚。
老头爬过去盯着他瞧,眼里浮出疑惑,“不对啊,我感觉这时候你该生气,不骂回爷爷也要动手撒个气。”
“嗤!你都差不多寿终正寝的年纪了,本座何必多费力气脏了手,还得脏了名声。”
“姓百的!老子明白了,你肯定是爷爷徒子徒孙!所以你这嘴毒才跟爷爷如出一辙!原来如此!诶哟喂孙子!”
“……”琴音崩了个音,百某涵养分崩离析,蛇瞳杀气四溢。
鲁嬷嬷用两年时间锤炼,锤出了一身不动如山的本事,躺在贵妃小榻小憩,眼皮子都没抬。
茶几旁,白彧执笔给甜宝画苏家人物关系图谱,耐心十足,还有空跟她喋喋不休闲唠嗑,“毒爷爷跟干爹的恩怨能追溯到三十年前,除了断刀叔叔,我们所有认识的人跟毒爷爷都是先有仇,才有别的交情。”
甜宝两手撑在茶几,捧腮,“你干爹总不搭理你,真是你干爹?”
“哼。”百晓风及时转移注意力,免得错手真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老头给咔嚓了,“甜宝,弄错了,我是你的干爹,跟这姓白的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他也是顺带的。”
白彧迎着女子探究视线,无辜眨眼,“干爹就这脾气。他跟毒爷爷一样,也是跟所有人先有仇,才有别的交情。”
好好的高山流水,短短时间愣是接连两度崩音,及后弹出了十面埋伏的慷慨激昂。
老头被琴音刺激,果子也不吃了,追着刚认识的白家小子要揍,一老一少满舱跑。
船舱外,绘影与魅影守于暗处,恪尽职守。
透过船窗能清晰窥得舱内一景,两人皆五味杂陈。
从那个女子出现后,主上就像变了个人,变得跟他们印象里完全不同。
阴鸷、压抑全都不见了,强势的压迫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变成人畜无害模样。
“原来她就是苏甜宝,当年九国通缉犯之首。”魅影低喃了句,苦笑。
绘影立刻以眼神警告她,“魅影,别忘了你的身份跟职责,我们是影卫!”
“我没忘,只是有些心疼主上罢了。”
看着她垂眼失落,绘影无声叹了声,两人再无话。
船舱里热闹依旧。
那个骨子里疯执的男子,在老头追逐中边躲闪边嬉笑,嘴里一声声不停的唤着甜宝、甜宝……
明媚得像不曾出现阴霾的海上晴空。
风云城数十年不变。
白日里到处是找事招架的人,街头巷尾随处可见。
打完了,往巷子里小酒肆一坐,又能称兄道弟天南海北的闲聊。
赵老二勾着刚刚差点被他一把杀猪刀剥皮剔骨的肉贩子,“都说同行是冤家,你干嘛非得在老子铺子对面划道卖猪肉?老子要不揍你,没面儿!”
肉贩子哼笑,给他倒酒,俩人酒碗一碰,海饮,“风云城里买卖就那么回事。我在你对面抢生意不地道,但是风云城人多不是?这南城北城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千上万人口,你一个肉铺子还能把生意全揽了?你也没那么多货往外铺啊!”
“你也说了,南城、北城!老子在城南,你往城北去不行?”
“赵二哥您别说,两年前我还就是在北城做买卖的,后来不成了,来这边更安心点,腿肚子不打哆嗦。兄弟跟你认个怂,我现在看到白家那位,我是真打怵。”
“……”赵老二他娘的,这下真无话可说,对肉贩子瞬间生出万分同情,“唉,这两年在北城混的,都难。”
以前白家少主性子骄纵是骄纵,但是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不找事儿。
现在虽然也不找他们的事儿,但是人阴郁得很,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子往你身上那么一瞧,你就得腿软。
来来回回的,大家都尽量往外避,免得冷不丁又跟白少主打上照面,自已把自已吓破胆儿。
小酒肆白日里人也不少,听两人提到白家的,随口就把话搭上。
“前头几日我看到白帆船出海了,当时就想着肯定得出点什么事,果然不出我所料,又灭了一个小岛的海寇,啧啧。”
“你消息咋那么灵通?这才多久,你就知道死了多少海寇了?”
“你管我哪来的消息,爱信不信。杀殿的船应该快回来了,外头风声又开始紧了。”
“说来好笑,以前都说流放之地混乱,不是人待的地方,现在外头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钻进来。跟外头比,如今咱这一方地盘,反而安宁。”
“到处打仗呢,不受影响的也只有流放之地了……郡主的地盘,她不在了,反倒没人敢打这儿的主意了,讽刺不讽刺。”
混子恶棍们打屁感慨间,街上忽闻喧哗。
引得酒肆里的人伸长脖子往巷口外瞧去。
街上有锣鼓急敲,锵锵锵声不绝于耳。
“白帆船泊岸了!”
“白帆船泊岸了!”
赵老二嘴角抽抽,扬起嗓子问了声,“到哪了?”
立刻有人高声答,“往十二码头分舵去了,估计要泊在外城!”
“那你们慌个屁啊慌,还敲锣,嫌城里不够乱的!狗比扫兴!出来挨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