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松村总共不到二十户,两百多人口。
村子静立后海旁被遗落的狭带中,不隶属任何势力。
因为不曾出现在各势力管辖地图,是以不曾受战乱侵扰,本以为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生活下去,不想今天突然遇上这么一遭。
亲眼看着祖祖辈辈居住的房屋被人点火焚烧,被一群穷凶极恶的人拿着泛寒光的大刀威胁恫吓,村民们愤怒之余也被吓呆了,根本不敢反抗。
惧怕惊惶时,不想又突然出现几人,甫现身就把三十多壮汉弄倒了,跟玩儿似的。
加上杨直这突如其来的狼狈一扑,村民们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脸部肌肉出现不同程度的扭曲。
杨直更扭曲。
“毒爷爷你别用毒啊,你这样我们都没出手的机会!”
“诶呀呀失手失手,下次爷爷记得了昂!”
不着调的对话飘来,惊醒了一众呆呆噩噩的村民,此刻顾不上其他,着急忙慌四散灭火,先抢救被烧的房屋。
杨直也顾不上刚才多狼狈,骨碌爬起领着爹娘妻儿往家方向跑,救火查看损失,“几位恩公稍等,我去去就来!”
待村里火光被尽数扑灭,天色已经黑尽,后海上空漫天星子。
“杨直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杨家院子里,安顿受惊的家人歇下后,杨直认真朝甜宝五人鞠了一躬,语气认真诚恳。
五位金主本来已经走了,他们完全可以不管村子里发生的事。
可是他们回来了。
这是侠气。
更是几位给他杨直的人情。
因为扑火及时,除了村尾一处茅草屋被全部烧毁外,其余土房住宅损失不大。
要不是有几人帮忙,落松村的损失绝不止如此。
不管那些歹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人家特地跑回头帮忙,就是恩。
否则落松村恐怕还得搭上一众村民的性命。
“杨叔见外了。说到底此事是因我们而起,帮忙是应该的。若真要计较,我们才该不好意思。”白彧看出杨直身上强抑的疲色,笑道,“现在天色不早了,杨叔也早点歇息吧,不用特地招呼我们。我们在这里打扰一宿,明天将那些人的事情处理完就离开,不会给落松村留下后患。杨叔可将我的话告知村里村民,免得他们继续担惊。”
杨直确实累,上下眼皮早就不听使唤了,闻言也不再强撑,回房前告诉几人,“那群恶徒是常年在后海周边游荡的牧羊部落人,以前从未来过我们村,我跟他们更是素不相识,几位若要查,可从这方面着手。另外堂屋左边有两个空房,已经铺好铺盖, 是给你们准备的房间,别嫌寒碜,将就一晚吧。”
落松村独辟一隅,这里的夜晚特别宁静,只空气中还残留大火焚烧后的些微呛鼻气味。
五人拉了小靠背椅坐在院中,仰望山间夜色。
在五人不远处,小院门口外,三十几个大汉被胡乱扔在墙角,依旧昏睡不醒,喂着五月的蚊虫。
“这件事有点奇怪。”甜宝道,“胡蛮王想要神兵图寻宝不假,但是他一直在避免跟我们硬碰硬,否则不会用那么明显的方式要把我们引去静山,在胡蛮王宫也好吃好喝招待干爹。在神兵图得手、有把握能对付我们之前,他绝不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情来激怒我们,使得之前的努力规避白费。他不是蠢人。”
“他不是蠢人,那就是另有歹人了。胡蛮王死了得益最大的是谁?”白彧笑问。
一只手扣上白彧脑袋把他的脸扭正,“说话就说话,大家一块商量你老看甜宝做什么?爷爷不配发表意见?小麦穗苏武不配发表意见?别看甜宝,看爷爷说话!”
白彧看着毒爷爷耷拉的三角眼,“……”
不怎么想说了。
小麦穗跟苏武手挽手缩在一边,咧嘴幸灾乐祸,“毒爷爷说的对,一块商量嘛!来来,咱说说背后得益的都有谁!”
“外域几个大势力,除了胡蛮,还有北边鞑虏,西南边匈奴。胡蛮若起纷争,这两方必然获利。但是胡蛮王抢神兵图的事极隐秘,鞑虏跟匈奴那边应该还没察觉,动手不可能这么快,我更倾向胡蛮内讧。”小麦穗道。
苏武,“胡蛮王室正统王族现在只剩下王太后所出,非她亲生的都已经被解决了,她生了二子一女,长子已经是胡蛮王,次子封亲王后去了封地,他们没有内讧的必要跟可能,胡蛮若是出大乱子,对他们谁都没好处。另有可疑的那就只剩王太妃了呗,听说王太后把她当丫鬟使,受了几十年欺压能不恨?”
毒老头惊讶,“武小子,原来你脑子也是能用的!”
苏武,“我小武爷向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啧。”
“啊。”
“tui。”
公鸡三次打鸣,天际隐见破晓前的微光。
山间五月的清晨气温仍然凉得沁人,三十几个大汉陆续被冻醒。
醒来就看见跟前蹲着人,笑眯眯的三角眼,杂草一样的白发,“醒啦?睡得好吗?爷爷送你们回家昂?”
毒爷爷语气太和蔼,像极了在说送你们下地狱啊。
大汉们登时吓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求饶,“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好汉饶命!”
“诶哟喂,这点胆子你们来人村里逞什么威风?只敢欺软怕硬呢?年纪大了觉少,还想找你们玩玩……没意思,一群怂蛋,爷爷瞧不起你们!”毒老头瞬间觉得没意思,也不装和蔼了,把赖在墙角的人挨个踢起来,“捉贼拿赃,擒贼擒王,走!带路,找你们的王算账去!”
“……”要不还是把我们直接杀了吧?
院门口这边闹腾,屋里睡着的人也起来了。
杨直穿好衣裳走出来,候在院子里,知道甜宝一行接下来要去牧马部族,他帮忙领个路。
“杨叔,你不用去了。”甜宝一语拒了他同行,“接下来的事你不宜掺和,免得再被惦记寻仇。”
杨直看着女子清冷面容,唇角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从袖子里掏出金票及自已跑商多年攒下来的百来两银子一并递出过去,“几位救了我落松村,杨某无以为报,帮你们领路的报酬就免了,另外这是我积攒下来的——”
属于男子的修长手掌斜过来,将那些东西推了回去,嗓音带笑,“杨叔不必如此,我们不差钱,可你还要养家小不是?此番落松村也是受我们连累才会被人盯上作了筏子,这件事就到这里。就此别过,日后若能再见,我请杨叔喝酒。”
苏武小麦穗夫妻已笑着跑出院子,跟毒爷爷一块,赶着大汉准备上路,“杨叔,若是他日需要帮助,可来大越流放之地找我们!或者越过旁边边境线去最近的南桑官府,我们会跟那边打好招呼!”
“走了,杨叔,再会!”
几人没开口直接邀请杨直带人去流放之地。
平民百姓若非迫不得已,不会轻易离开故土。
江山不改,再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