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已的小狗窝,阿娴才把人放下来。
她住的地方在下等生活区,周围都是负责宅子洗衣洒扫的妇人及下人,住处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仅一间狭小昏暗的屋子,客厅卧房在一处,杂七杂八堆放着衣衫、桌凳床柜,墙上还挂着两个陈旧竹篮子,使得本就狭窄的空间看起来更窄。
按着美人在凳子上坐下,阿娴弯腰观察了下美人脸色,被她一路扛着,那张好看的脸憋成紫色了……
人触着实地,霍子珩昏天暗地咳了一场后,方抬起眸子跟蹲在面前的女子对视,眼眸漆黑沉静,不喜不怒。
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
不在乎对面是什么人,不在乎自已接下来会是什么际遇。
不在乎自已的命运及结局。
仅仅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活着。
阿娴抿唇,故意抬起下巴作出凶相,但是惯了嚣张的气势,面对那张脸那双眼时,愣是不自觉敛几分,“看什么?我是土匪,你是我抢来的,那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听,你的小命可在我手里了!”
“姑娘想我做什么?”被毒烟侵袭过的身子经不住颠簸疲惫,霍子珩撑手倚着桌子,淡问。
“……”阿娴听得他问,莫名脸又开始烫了,眼神飘了飘。
她问过相熟的妇人,她这种日思夜想的症状……大家伙说她是思春了,缺男人。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姑娘,在土匪堆里长大,有些事儿没干过但也见过,见得还不少。
阿娴偏头咳了声,“土匪抢人还能干什么?别人抢压寨夫人,老娘抢压寨夫君。你等着,等我把嫁衣弄来,到时候你就跟我拜堂成亲!”
霍子珩愣了愣,撑额笑开,眼里却无一丝笑意,清清冷冷。
“姑娘此言让人发笑。我一个病秧子,无身份无背景无能耐,哪点值得姑娘将我抢回来?姑娘就算要成亲,也当寻个健康不背麻烦的男子。”
寨子里前脚将他卖给牙婆,她后脚从牙婆手里将他又抢回来,这样折腾,等于两头得罪。
饶是他脑子聪明,也想不通这位叫阿娴的女土匪究竟意欲何为。
“牙婆与寨子里做的是老买卖,交情想来不低。你从牙婆手里抢人,她岂能罢休。待会就该有人找上门问罪了。”他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
阿娴拎起桌上豁口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做过土匪。土匪劫道从不讲人情脸面,我劫她一个人没杀了她,她就该偷乐了。大当家二当家来了又能耐我何?抢到我手里就是我的,谁都没资格动。”
“你若真想要我,当时花银子直接将我买了不是更省心?”
“赚银子比抢你难多了。”
霍子珩,“……”
下等区外很快传来动静,哄哄闹闹的,奔着阿娴的住处来。
霍子珩倚着桌子往门外看去,门框里很快出现一群气势汹汹身影。
跟着一并来的自然少不了被抢了人的牙婆,五两银子不多也不少,遑论是在上门做买卖时被对方的人抢了人踩了脸,此例不可开。
否则这门买卖日后便做不下去了。
“阿娴,卖猪仔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的,咱们寨子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银货两讫!你这样是在坏道上的规矩!赶紧把人交出来,再给牙婆赔个罪!”领头的是跟阿娴起过龃龉的管事。
阿娴走到屋外,对着一群人气定神闲,皮笑肉不笑,“管事这话说的差了,我什么地方坏了规矩?是在寨子里就动手抢人了,还是在栈道地盘外劫道挡了别的兄弟财路了?我既没阻拦猪仔买卖,也没去踩别人山头,只遵着寨子的规矩,凡事栈道上路过的皆可抢,抢不抢的着纯看自已本事,生死与人无尤。这没错吧?”
“可你抢的是跟我们做买卖的牙婆——”
“要是不能抢跟我们做买卖的牙婆,管事回头把这条规矩加上,以后我定照着新规矩做。”
“你——”
“你什么你?姑奶奶行事一点没违反规矩!你要硬在老娘头上找茬子,那就亮刀子出来打一场,赢了你说什么老娘照办,输了给老娘夹着尾巴走人!我阿娴混到今天,可不是谁都能在我头上撒尿屙屎的!”
女子话音落,手中软鞭狠狠一抽,上门找事的一群人脚尖前一条道被鞭子抽中,昏暗天光下,可见砂砾石子被抽出的火花。
杀气浓郁。
管事被气得两眼发黑。
要不是因为阿娴拳脚功夫厉害,她也不能在寨子里耀武扬威,压得两位当家都需给她几分脸色!
真要打,他是打不过的。
可跟牙婆的生意是他负责,今儿他要是不将这件事情处理好,以后卖猪仔的生意就落不到他头上了。
“好,好!阿娴,你几次三番跟我作对,大当家二当家罩着你,我奈何你不得,但你记着,风水有轮转,有你倒霉的一天!”管事铩羽而归,气势汹汹的来,气急败坏的走。
这次大当家二当家没出面,就是给事情留了转圜余地。
说到底还是不打算跟阿娴撕破脸,牙婆跟阿娴之间,阿娴的价值对寨子更重。
黑市牙婆不止一个,这个不干可以找另一个。
但是办事利落功夫了得的阿娴,暂时没人能替得了。
管事只能咬牙咽下这个亏,最后从自已腰包里掏了五两银子给牙婆。
等于自已出钱给阿娴买了个男人。
草她娘。
这憋吃得窝火。
那个臭娘们,这笔账他迟早跟她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