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不侵,你给我站住!”
女子大吼声惊得山林飞鸟四蹿。
山林上空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疾飞,距离逐渐拉开。
跑在最前头的灰影速度如同乘风,一骑绝尘。
“刁妇!牛皮糖!简直没完了,要不是爷爷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早几年就得在泥地里吃土了!还追!别追了!惹恼爷爷我可不管你是男是女!”
老头嗓音听起来比后头追的妇人还要窝火。
草他娘。
他被追了三年了!
要不是不想跟断刀闹翻,他毒不侵岂能忍到现在?
蹬鼻子上脸了还!
就不站住!
有种你追上爷爷!
毒不侵一溜烟不见了人影,阿娴这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后力不继,不得不从半空下来,犹瞪着已经不见人影的半空咬牙切齿,“老娘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
三年啊!铁杵都能磨成针了!她追着求了三年,老毒物愣是没有一丝软化!
还是个人吗?
回到家,妇人脸上悻悻之色仍旧未退,垂头丧气。
霍子珩看她这般便知又是在毒不侵那儿吃瘪了。
屋子外头阳光辣得很,又是一年盛夏。
这是他跟阿娴在徒北山安居的第七个年头了。
霍子珩笑笑,给坐在小椅子上喘气的妻子递过一杯凉茶,在她身边坐下,打起蒲扇给她扇凉。
“阿娴,以后别再去找毒不侵了。”他嗓音淡淡的,很温和,“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人物我们也见过不少。除了那些被朝廷流放过来的流放犯,来这里的每一个人背后都有自已的故事。毒不侵不医人,是他守了几十年的规则及习惯,轻易不会打破。他不贪财不慕名,这样的人是很难打动他的,无论如何纠缠也是无济于事。”
阿娴咬唇,眼尾微红,“我还没丧气呢你就先丧气了?很难打动不是一定不能打动,你不是向来脑子聪明么?快动脑子想想怎么样能把他给逮来,你出办法我出力,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霍子珩唇畔笑意更柔和,抬手替妻子将颊边碎发顺到耳后,“不管长寿短命,人最终的归途都是一捧黄土。阿娴,我更想与你安安静静过活。此生能得你相伴一程,已足矣。只是摊上我这么个病秧子,委屈你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我一点也不委屈!”阿娴挺直身板梗着脖子,片刻后扎进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他,“霍子珩,跟你在一块我从未后悔过!只这样过日子,我也觉得很快活!”
她是个大字勉强识几个的女土匪,自幼在土匪窝长大,除了会烧几个能下口的菜,就只懂舞枪弄棒,性子不好,粗鲁粗俗,长得也不好看,连说话都不懂说软乎的。
她是配不上霍子珩的,她心里知晓。
可这个男人从初遇开始就从不曾看轻她。
有他在身边,她便似裹了春风,享尽春风的和煦与温柔。
且他的温柔,是只让她一人拥有、独享的,这么多年一如始终从未变过。
霍子珩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霍子珩,我听你的,以后我们两个安安静静过日子,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会陪我一辈子的。”她悄悄眨掉眼里溢出的水光,嘴上是如平日般的强势不讲理。
男人嗓音在头上响起,柔柔的带笑,“好。”
阿娴闭上眼,贪恋男人怀里有别于盛夏的温凉。
他对自已的身体情况总是轻描淡写,好像真的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可她又如何会没有察觉?他的身子每况愈下。
不过没关系。
他能活多久,她的一辈子便是多长。
霍子珩伸手将怀里女子抱紧,便是紧抱的力度也透着温柔,只是唇畔笑意不知何时敛了去,眸底泄出怜惜与不舍。
他终归是委屈了他的妻子,委屈了明媚他后半生的阿娴。
“臭男人,我们成亲那么多年,你好像从来没对我说过喜不喜欢我……”
“是我的错,让阿娴不开心了,现在告诉你?”
“快说!”
男人轻笑,修长苍白手指轻抚女子发丝,双眸眺向虚空远处。
斜照进堂屋的阳光悄然后退,似不欲灼了那一方温情。
“唔……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又拽诗!啥意思啊?”
“意思是,我心悦阿娴。”
女子煞红了脸颊,欢快的笑。
男子勾唇,捏了捏她红脸。
他日若他归黄土,愿他的阿娴在这人世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彼时毒不侵已经蹿进风云城,大摇大摆坐在两极坊外看起打擂,身周两丈空无一人。
被追着求医的恼火已然抛之脑后,至打擂精彩处,时有桀桀桀笑声。
惹来周遭避着他看热闹的一众频翻白眼。
偏生没人敢招惹这老东西。
自打毒不侵出现在风云城,几年下来吃过他亏的人不知凡几,碰他一片衣角就得烂手流脓,可不得当瘟神躲着么。
“白家主前几日回来了,又揽了一批高手进两极坊,可舍得下本钱。”
“这算什么新鲜大事,他出去一趟抱了个儿子回来才惊掉大伙下巴!自打有了儿子,有事没事就抱出来显摆,望鹊楼最近都不欢迎他去光顾,百楼主嫌他烦哈哈哈!”
“话说回来,只见儿子不见娘,是不是有点奇怪?”
“在风云城有什么事是值得奇怪的?滚远点别靠老子边儿,免得别人以为老子跟你一般没见识!”
“草,你是挨削挨少了!”
台上打得精彩,台下扭成一团,加入混战不嫌事大的人还越来越多。
混乱中无人在意老毒物什么时候离开了。
“刚从外头回来……白奎这厮出手阔绰大方,肯定会带宝贝回来!人参、灵芝、地精、雪莲……爷爷来了桀桀桀!”
一如既往混乱不堪的流放之地,一如既往各式样混不吝的人。
谁都料想不到三年后,因为一个小女娃的到来,这里会改天换地,变成外人向往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