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她用另一只手描绘自己的五官。
“好孩子……无情,崖余……我亲爱的孩子……”
她低低地呢喃着,语气中满是不舍。
可抉择已定,她就要离开了,她不能带走这个还活着的孩子。所以她想要送他一份礼物,使他不必再被困在这片囹圄之中,能够如幼时憧憬的那样,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绚烂和精彩。
然而——
大魔女的治愈系魔法路子很偏。
与其说是治愈,不如说是赋予再生,然后加速再生。
毕竟世上并不存在十全十美的天才,塔罗纳也不能例外,有点小缺陷是很正常的。
无情的双腿伤得太久了,腿部的神经早已经坏死,这也是诸葛正我这些年遍寻名医,却怎么也治不好他的腿的原因。
塔罗纳能够治好他,但是有一个前置步骤——
她得先把这双坏死的腿砍掉,然后为无情再生出一双健康的腿来。
唔,听起来很血腥呢,有科学怪人那味儿了。
“乖乖,不会疼的。”
大魔女轻声哄着,一手盖住无情的双目,一手去摘蒙住自己眼睛的蕾丝黑纱。
她用黑纱将无情的眼睛蒙起来,然后起身,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胸膛。
无情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好几下,他忽然有些心慌了。
但他依旧相信着这个人。
沙沙。
是锋利的剑刃滑过草叶的声音。
嗤!
……什么被砍断了?
腰部以下传来的微微震动告诉了无情答案——
是他的腿。
那双残废的腿。
这个认知令无情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另一种刹那间击中他全部感知的莫名悚然。
他在颤抖,于是一只手伸出来,又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不怕不怕,乖乖……没事的。”
无情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勉强止住了身体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一种陌生的感知连接上他的大脑。
他的大脑告诉他:动一动。
动什么?
蒙住他眼睛的黑纱被摘下,铺满天空的璀璨已经消失,重新自云端撒下来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听见洛娘子在他耳边说:“来,试着站起来。”
站起来?
无情倏地张开眼睛,好似他之前听到的、感知到的都是错觉,他的双腿还在,衣物也还好好的,并未有被砍断的痕迹……
不对!
不对!
大捕头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嘴唇紧紧抿着,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分明有许多的话要说,却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黑白的修女冲他伸出手,鼓励道:“我亲爱的孩子,来,握住我,然后站起来。”
无情试了两下,才把止不住发颤的手放进塔罗纳手里。
他撑着她的手,接着她的力,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这一瞬,胸膛内无数复杂的情感冲击着无情,令他险些落下泪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这双腿能不能再次站起来了,他以为自己真的云淡风轻,每每寻医失败,还能反过来安慰失落叹息的世叔和师弟们,他以为……他是不在意了的。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他很想重新站起来,可一次次失败,让他早已心灰意冷。他不愿世叔和师弟们因他而伤怀,于是故作洒脱淡然,也渐渐接受了自己一生都要坐在轮椅上的命运。
而这一次……
是真的,他的腿好了,他真的站起来了!
无情勉力抑制着要充斥着鼻腔的酸楚,红着眼睛看向紧紧握住自己双手的黑白修女,一张嘴,声音已然沙哑:“洛娘子,我……”
黑白的修女还在哄他:“乖乖,不哭不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承诺过。”
母亲的承诺永不落空。
无情要说的无非就是感谢的话,但黑白的修女此刻并不想听这些,她就要走了,她还有一个小愿望想要无情帮她达成。
真的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
修女松开青年的一只手,重又抚上他的脸庞,轻声道:“崖余,你能叫我一声母亲吗?”
她真的很想听到。
许是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渴望,无情张了张嘴,终是忍着羞赫低声唤道:“……母亲。”
随即,他看到了黑白修女降临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这一刻,她不再是冰冷的厉鬼,只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母亲而已。
黑白的修女发出满足的叹息,她抹去了无情额头上隐匿的符文,真正地放开了手。
“抱歉,得让你一个人走回去了。”
将疯狂和偏执妥善隐藏在伪装之下的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了这个由缘分送给她的孩子,即便着缘分实在太过短暂。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