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必再受苦了。
静默的女尸动了,它扭动着纤瘦的身子,附身从被鲜血浸透的土里挖出一颗腐烂的头颅,慢慢的,将头颅安在了自己的半截脖子上。
它扭了扭脖子,确定脑袋不会掉下来以后,才一瘸一拐地朝六辆被丢弃在原地的大车走去。
悉悉疏疏。
林子里由远到近地传来爬行声,四面八方都是,它们在向这里汇集。
天上的月亮皎洁冰冷,风呼呼地吹来,吹散了女人和孩子们的呜咽哭声,也吹散了他们心中仅存的希望。
没有醒……
这个人还是没有醒。
将人抱住的女人淌着两行清泪,她木然地透过缝隙,看着那具踉跄着朝他们走来的尸体,心中那座由她自己筑起来的颤颤高塔轰然倒塌,但她仍然没有松开双手。
那些卖贼死了,这对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偿呢?
身边同她一样的苦难人瑟缩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像催命符,他们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颤抖着发出绝望的祈求。
他们就要被吃掉了,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们死得痛快一些?
就只是……只是死得痛快一些。
奇形的鬼物从林子里爬进月光下,它们只能勉强看出人的模样,赤☆裸着身体,四肢奇长,像蜘蛛一样在地上爬行,面部腐烂成一团,滴落的腥臭液体是它们内里腐烂发酵的脏器。
它们将六辆大车围住,四肢躁动不安地地上划拉,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可怕的低吼。
这已经是它们能够接近的极限距离了。
大车里似乎有什么令它们恐惧的存在,然而即便如此,它们还是将大车围了起来。
女尸是它们中尸体保存得最完整的,也是能力最强的,它踏出了鬼物们围成的圈,补发越加踉跄,离大车越近,它的脊背就弯得更低。
直到它终于靠近了其中一辆,它腐烂的头颅几乎要贴在肚皮上了。
女尸伸出大幅度抖动的右手,从黑布的缝隙里试探地伸了进去。
“啊!——”
笼子里的人在尖叫,他们已经接受了将死的结局,可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本能地向后缩去,争先恐后地要避开这只遍布尸斑的手。
可笼子就这么大,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只有坐在最中间的女人没有动,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一直都没有醒的人,她主动让开身体,让孩子躲到她身后去。
那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她定定地看着这只属于死人的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抹厉色自眼底闪过,她猛的伸出左手,意欲擒住这只死人手。
她可以死,但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至少……她会死在这些孩子前头!
啪!
女尸的手腕被紧紧握住,但不是女人的手,而是——
她怀里的人。
“啊——!”
被擒住手腕的女尸骤然发出一声惨烈非常的叫声,它分明已经死了,却在此刻感受到了世上最深重的痛苦。
它疯狂地挣扎,以至于脆弱的尸体变得扭曲,伸入笼子里的手眨眼间就折成了好几段,饱满的手臂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血肉,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还包裹着折断的骨头,五指更是扭曲得不成模样。
可任由它如何挣扎,那只擒住它手腕的手都没有被晃动分毫。
女人愕然片刻,缓缓垂下眼眸。
——被她抱在怀里遮掩了一路的人终于醒了。
她对上了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火焰。
女人脑中第一个跳出来的词是火焰。
不是炉灶里烧饭的火,不是油灯上点燃的火,更不是新年里祈福时高举的火把,而是……
燎原之火。
焚世之火。
是能够将这世间一切污秽邪祟焚烧殆尽的神火!
果然,果然!
女人心中的那座高塔再次筑起,被废墟埋没的灰烬中又一次亮起了火星,火星越来越旺,最后竟直接冲天而起,化作饱胀的热意,迅速流淌过女人的四肢百骸。
躺在她怀里的人轻声对她道了一句谢,随后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叫笼子里的人们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威严气势。
他们之中见过官的没有几个,见过的那个官也不过是小小的县令,微小之能如何可比?只怕是当今的圣上也是比不过的。
——鬼在害怕。
即便被擒住了手,它也只敢挣扎,不敢攻击擒住它手的人。它在不住地往后瑟缩,就像适才被吓得只知道本能后退的他们一样。
他们瑟缩后退,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斗得过鬼,那鬼呢?
它为什么要害怕?
仙人……
她真的是从天上来救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