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饮尽的空碗,抬首看向身前人。
“这碗中的……应当不是药吧?”
秦知白眼睫低敛,面上仍是不见半点其他神色。
“今日夏至,芷晴姑娘为消暑解乏,着厨下备了酸梅饮。”
楚流景缄默地站在原地,安静许久,方要开口,却见眼前人缓慢抬了眸,惯来沉稳的话语声似被云雾包裹,轻得宛如呢喃梦呓。
“这般苦你也一人咽得,无论如何都不愿同我说么?”
望来的双眸再无往日的沉静淡然,仿佛一汪打碎的湖水,星星点点皆透着未曾言明的酸涩疼惜。
楚流景默然片晌,低声道:“我只是想,卿娘如此青云万里之人,若为了我而伤了自己……却是不值。”
自从安济坊回来后,秦知白便时常翻阅医书直至深夜,几回睡倒桌旁,都是她将她送回榻上,如此反复间,未曾合上的书卷被她无意望见,书中所载的医蛊字样映入眼中,即便她不通医术,也大约猜到了身前人究竟作何打算。
秦知白微阖了眸,气息几度起伏,再睁开眼,掩抑的心绪便又被压回眼底。
“值得与否,我心中自有定论。”
她行至榻旁,侧眸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将衣裳解开,我看看伤处。”
楚流景微微一顿,“伤处我都已上过药了,卿娘……”
“楚流景。”
未完的话语被这一声唤打断,立于桌旁的人又停了片刻,便未再言语,依顺地走到床榻前,慢慢解开了方换上的新衣。
衣物摩擦声轻响,层层叠叠的衣裳被一件件褪去,只剩下了单薄的中衣,指骨勾着身侧系带徐徐拉开,衣襟松散,缠着细布的身躯便于中衣间隐现,露出了肌肤上交错纵横的伤疤。
平日穿着严整的衣裳下,却是这般支离破碎的一具躯体,楚流景微垂了眸,似察觉到停留于身前的视线,点了一下睫。
“伤痕未去,总归有些难看,卿娘还是莫要看了。”
腰间的旧伤已然褪去了往昔颜色,细布遮掩的伤口隐隐又渗出了些许鲜血,离心口仅有毫厘之差。
她抬手要将衣裳重新系上,却被伸来的手阻了住。
须臾安静,缠绕于身前的细布被缓慢解开,泛着凉意的药粉重又将撕裂的伤口徐徐覆盖,痒意蔓延,冰凉的指尖落于伤处方寸,突如其来的抚摸漫过从未有人触及之处,便令清弱的身躯轻轻一颤。
秦知白微微低垂下头,墨缎般的青丝垂落于楚流景腰间,低伏的姿态流露出几分鲜见的清寂,一息静默,出口的话音便似蒙了一层雾。
“我会将你治好的……阿锦。”
发丝掠过肌肤,令垂于身侧的手隐忍地收了紧,末尾的轻唤模糊得几不可闻,楚流景未曾听清,视线恍惚少顷,便慢慢抬起手,轻揽过了秦知白身后。
“我知晓。”她轻声道。
“我总是相信卿娘的。”
掩藏的秘密被发觉后,楚流景便不再有意疏离,几乎每时每刻都陪在秦知白身旁。
秦知白多次为她探脉,却始终未曾诊出她五感渐失的原因,手下触及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并未显露出心疾以外的其他症状。擅长的医术仿佛就此无所用之,她也未曾表露出半点焦躁之态,仍只是每日翻阅着各派医书,偶尔前去安济坊与褚云琛讨教医理,此外未再离开楚流景半步。
自夏至之后,阮棠便去了派中弟子闭关之处,开始于师姐护法下潜心修习鞭术,直至陈诺临走前,她们也未再见过一面,往日热闹的夕霞派没了这位最为闹腾的小师妹,霎时便冷清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秦知白在与楚流景施针后,却听夕霞派弟子传报,有兰留到来之人带了口信想要见她。
两人出了别院,便见一名面容陌生的鸩卫走上前来。
鸩卫行至秦知白身前躬身一礼,低声道:“小姐,家主病重,府中大夫皆束手无策,望您能够尽快赶回兰留侍疾。”
说罢,他随之呈上了一条染着血色的抹额。
抹额上悬系着墨色翎羽,正中串了一块玉牌,白玉雕刻的玉牌于日光下反过清泠光泽,其上字迹若隐若现,赫然是一个“殊”字。
第110章 墨川
蜀中北上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辗过尘土草叶,奔行在风声呼啸的骤雨间。
空中阴云密布,天边不时闪过道道雷电, 豆大的雨点打过草叶枝头,将堆积的浮尘冲刷一新, 地面雨水泥泞, 空气中尽是湿润的潮气。
安静的马车内,身姿清挺的女子端坐在车厢正中, 清泠的眸子望着手中书卷,仿佛未曾听得窗外琳琅作响的风雨声。
她身前半伏着睡了一道身影, 右侧则躺了一只假寐的玄豹, 雨点落在车顶发出沉闷声响, 一人一豹便这般紧密地缠在她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