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希望当年的那场火只是我的一场噩梦。梦醒后你总会陪在我身旁,笑问我昨夜是否未曾歇好,门外能听见却姐姐与稚姐姐的争闹声,白鸾正停在树上,等我唤它一同前去流萤坞垂钓……”
十四年来的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想。
如若当初她能够早些习剑,是不是她便能像今日一样护住自己珍视之人?如若当日她未曾将柳鸣岐带回云家,是不是云家便不会灭亡?
可是世上从没有如若。
因此她们早已离去,只留下她一人还在梦中。
瘦削的下颌微微抬起,楚流景弯了眉眼,曾经无能为力的手握紧了剑,清癯的身姿挺立于火光夜色中,犹如一柄清莲。
“我的确做了一场梦,这场梦为期十四年,而如今我该醒了。”
她回过首,笑望向身后护着自己的人,持剑欺身一点,手中软剑与之合并到了一处。
“卿娘,久等了。”
一瞬凝滞,一股剑气骤然于交缠的软剑之间轰然爆开。
临溪城上空发出了一声凤鸣。
城中所有人皆抬头望向了凤鸣声发出的方向,有识得这记剑法的人惊诧地喊出了口。
“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是一式双人剑法,为两百年前隐居于鹤烟谷的摇光将军为妻子所创,唯有情意相通的二人方可修习,两者内力相生相依,乃是当世威力最大,叫问岳棍也拜倒其下的一式绝招。
五十年前,用出这记剑法的正是楚家那名不通武艺的大娘子,与曾为前任青冥楼楼主的玉面青衣。
这是一式鸳鸯剑法,却恰可以让眼下毫无内力的人施展出十足的威力。
尘埃飘摇落定,围攻而来的蛊人被剑气碎为了飞灰。
本欲靠各派高手所制成的傀儡殊死一搏,不想却被轻易斩落剑下,柳鸣岐目眦欲裂,已是无路可退,手中皮鼓一拍,他最后所能仰仗的身影便持剑挡上了身前。
翻飞的剑影挑破月色,交战于一处的三人自阁楼中跃上了顶部房檐。
楚流景未再后退一步,手中剑光如流水般洒下,与秦知白宛若一体,剑剑皆扫在了身前人刺来的落点。
云昭曾说要教她习剑,她亦曾以向往的目光日日看着阿姐练剑。
如今仍如以往的一招一式复现于眼前,便恍若在践行一场相隔了十四年的诺言,
她教她习剑。
而她已长成了再不必让她担心的模样。
又一剑扫落,铮然碰撞出的剑气将檐顶破开了一处缺口。
三道身影倒* 掠而下,荡出的剑风斩落了四周悬挂的灯笼,倏然跃动的火苗破禁锢而出,舔舐着点燃了周遭飘扬的轻纱,整座飞云楼顷刻烧将起来。
柳鸣岐望着眼前火光,自知已是无力回天,转身蹒跚着要跳入下方平湖,而一点冷光却折过烈火,干脆果断地斩下了他残存的右手。
“啊——!”
一抹血色自断臂中喷出,倏然染红了惨白的面孔。
柳鸣岐惨叫着倒在栏杆旁,腰间悬系的皮鼓被剑锋割断,四分五裂地摔落在地面,仍旧微微颤动的断肢落在他身前,令他惊惶狂乱地跪倒在了一旁。
“我的手……我的手!”
失了鼓声的控制,穿着祭服的身影停在了重重火光中。
楚流景微垂下剑,似透过眼前的一片黑暗又望见了云昭的笑颜。
耳旁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四周再不见其他光景。
她与她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一条早已褪色的长命缕慢慢系上了云昭腕间,楚流景笑着闭上了眼。
“阿姐,再见。”
剑啸声骤响,一道剑光宛如涅槃重生的凤鸟,鸣叫着冲破了夜幕。
燃着熊熊火光的高楼缓缓倒下,宛如山岳倾塌,无可挽回地坠落湖底,就如此随过往的旧梦一同沉入了昨日黑夜。
……
东方既白,微薄的天光自地平线后升起。
临溪城中渐渐回复安静,往日繁华的街市间狼藉一片,烧了一夜的巷弄只剩下了袅袅余烟。
姰安女学内,被蛊人所伤的伤民几乎布满了整座书院,不时可见受放火牵连而烧伤的人被送进一旁书斋中,四周呻吟声不止,平日书声琅琅的学院俨然已成了最后一处给予人保障的净土。
阮棠放下手中伤药,为一旁的少女包扎好被火烧伤的右臂,一夜不曾歇息的面容已然有些苍白,她扶着墙慢慢走出书斋外,便正撞上了自院外匆匆行来的人。
“棠棠,药不够了,青冥楼的那位阿姐说城西还有至少上百人没送回来,我们……”
话音戛然而止,陈诺望着眼前人羸惫不堪的容颜,同样一夜未眠的面上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伸手扶过了她手边。
“你的脸很白,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去校舍睡一会儿吧?”
阮棠摇了摇头,转首望了一眼身后,略有些疲惫地放松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