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成长都要学会接受,接受自己的渺小,平凡,无足轻重。
但是,倘若他本就不平凡呢?
…………
来自诸仙舟云骑军中的五位英雄作为仙舟历史上着名的传奇,聚首同战,合称“云上五骁”。
五人成就的功勋史不绝书:驱走攻入塔拉萨的步离人舰队;破坏丰饶联军中慧骃族与造翼者的同盟;乃至解围玉阙仙舟,并击溃了活体星球“计都蜃楼”,保全了联盟凝视星海的眼睛…
当年锋芒毕露的少年,已被时光与失去打磨成了真正智将的模样, 内蕴锦绣,胸有乾坤,落子便是雷霆万钧。
以稚龄闻名仙舟,与高了自己一辈的天才并肩而立,赫赫威名。
这样的人生在无数人眼中都算的上完美,招致无数人羡慕嫉妒。
但是拥有这一切完美人生的景元则对此既不得意,也不轻贱。
他依旧年纪不大,在仙舟人看来还挂着个孩子的免死金牌,但他跌宕起伏的履历已经让他学会如何淡然面对人生中的过去,以及如何挺胸抬头,微笑着走向并不完美的明天。
他就是这样成熟而坚强的人。
这位成熟的少年天才常年活跃在战场上,指挥云骑作战,用他的智慧为云骑军踏出前路,用最小的代价覆灭丰饶民。
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原本胶着的天平逐渐倾斜,原本势均力敌的丰饶联军颓势渐显,却正是在此时,才更要防备。
防备他们狗急跳墙,破罐子破摔。
这并不是个例,烧杀掳掠,吞噬星球,摧毁文明在丰饶联军中属于最常见的手段。
所以,哪怕仙舟千防万防,惨案还是发生了。
在云骑与丰饶联军战场之外的一颗边陲星球上,巨大的树木舒展百臂,刺穿无数渺小的血肉之躯,树皮缓缓开裂,露出里面搏动的心脏,把血肉贪婪地吞噬而入,然后树皮下面鼓动起纹路,一张张陌生熟悉的面孔被镶嵌在树干里,面目狰狞,扭曲哀嚎,尖利的声音形成了另一种屠杀的武器。
树叶婆娑作响,空气中的腐臭味与甜腻的血腥混合在一起,令人不住作呕。
当与云骑军追逐着这一队逃逸的丰饶民赶来时,便看见这样惨无人道却并不陌生的画面。
这颗没有走入星海的文明一夕覆灭,无人生还。
不,还有一人——
少年眼眸空洞地望着如血的残阳,周身是残垣断壁,是血流成河,在云骑军到来时,他正被一根斩下的枝条编制成的网牢牢护住。
枝条扎根在地上,枝干的树皮纹路正是一个女人模糊不清的面容。
这个少年是唯一的幸存者。
星历7360年,在丰饶民残害的星球废墟中,云骑军救下了一位黑发黑眸的少年。
他名为楚东。
……
云骑军在星海巡猎,同时无私救助一切被丰饶民祸害的星球,自然不会无视星球最后的幸存者。
只要还有野心家们不断侵略,夺取,挑起战争,就永远会有悲剧,灾难,痛苦与毁灭,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
所以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后,担任云骑军指挥使的景元只是一怔,随即叹息道:“止于个体的永恒,只将导向无尽孽长的孽物,此乃‘寿瘟祸祖’的妄念,却构筑了无数生命惨剧。”
文明的发展与生存有多么不易?
在这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里,小到个人,大到文明,都如萤火般渺小。
哪怕星神,亦有陨落之日。
他站起身,隔着窗户望着军舰外冰冷的宇宙,负手而立,低声对自己道:“我等云骑,必将如云翳当空,卫蔽仙舟。”
他声音并不如何铿锵,却坚定不移。
他必不会使仙舟也遭遇这般危难。
儿时渴望畅游四方,行侠仗义的游侠梦已离他越来越远,直至遥不可及,但他却甘之如饴。
…………
被救下的少年名为楚东。
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仙舟接受过很多遗孤,自有一套完整的安置流程,若是发现出色的天赋也从不吝啬培养。
上一位名动仙舟的遗孤便是如今的百冶应星。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遭受巨大打击,名为楚东的少年沉默寡言,走路吃饭都慢半拍,平日只是坐在星舰舱的窗边,对着自己那已经死寂的星球发呆。
让人看的心酸。
“死掉了。”
少年看着屏幕上小小的,无声无息的星球,伸出纤细的手指,却只碰触到冰冷的平面。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连自己都听不清。
“能不能活过来呢……”
“死去的生命,死去的星球,我的…家……”
他抿了抿唇,波澜不惊的眼眸深邃如潭渊。
他手指轻轻点在屏幕展现的星球上,微微阖上眼眸:“想要……”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楚东仰头望去,就见一个白发高高竖起,英俊挺拔,身着轻甲,英武不凡的云骑指挥。
睁得圆圆的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楚东直视他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眸,认真地回道:“我是楚东。”
说完,他又将目光移向屏幕外的星球,将人视作无物。
云骑指挥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坐在他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的家乡。”
楚东态度并不热络,却有问必答,只是那声音太轻,飘渺地仿佛轻絮。
云骑指挥突然叹了口气,声音温柔:“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是景元,云骑军远征一军指挥使,不是坏人。”
楚东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我知道,我听说过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知道这里没有坏人。”
景元点点头,又摇摇头,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点卖萌的刻意:“你要有点戒心,每当结束远征的时候也是残余敌人最活跃的时候,它们往往会不计代价地给云骑军搞破坏,伪装潜入很多次。”
楚东蹙眉:“是吗。”
景元认真道:“是的!”
楚东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想灭杀它们,但现在的我对此无能为力。”
就像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巨树屠杀所有人,疯狂的笑声伴随着鲜血,碎片,哀嚎,毫无怜悯地毁灭了他生活十四年的故乡。
他是个孤儿,一向与旁人不算亲近,但在那场屠杀莫名降下时,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看见自己的孩子被杀死后绝望地哭嚎,也会在屠刀对准他的时候用血肉之躯扑了上去。
哪怕是死去了,哪怕被操控着,脱离巨树的枝条依旧牢牢将他保护起来,没有他们,楚东根本无法支撑到云骑军赶来的时候。
明明她和他素昧平生,明明——
他对她们,对这个孕育自己的家乡,对这个星球根本没有什么深厚的爱。
一般人在面对屠杀后的感觉是什么呢,歇斯底里,仇恨痛苦,恨不得自己与故乡一同死去?
但他却只感到心中有些微的波澜。
那是什么呢,些许的——恨,怨,还是轻飘飘的不满?
似乎都有。
那些恨意也轻飘飘的,没有依靠。
没有无论如何也要摧毁丰饶孽物的决心,更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所以,他就是天生的冷心冷肺吧。
他不爱任何人,也没人爱他。
但是,就算只有这样轻飘飘的仇恨,他也想要复仇。
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
楚东抿着唇,面色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死寂的星球。
景元也沉默下来。
一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景元率先打破寂静:“你要不要学剑,我可以教你。”
“教我?”
“对,我师从罗浮剑首镜流,尊号“无罅飞光”,剑术出神入化,是罗浮的最强剑士。传说她的剑术快到能够削去时间,倒在她剑下的丰饶之民数不胜数,造翼者的羽卫,步离人的巢父,连高如山岳的器兽也挡不住她的一击。”
景元努力推销自己。
“不过我师傅已经久不收徒了,而我是她最得意的弟子,仙舟云骑指挥使,有我教你习剑也不算埋没。”
“怎么样,仙舟云骑千万,实力能比得上我们师徒的还真不多,我可以倾囊相授,就算你不想叫我师傅也没关系。”
楚东再一次侧头看他,黑珍珠般的眼眸中蕴藏着无数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仿佛在审视,仿佛在评估,仿佛在思索。
景元含笑任他打量。
半晌,楚东收回目光,轻声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