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枭首。
温热的一捧血液溅到地上少女面上。
她怔了一瞬,继而拊掌笑得极明媚张狂,“瞧我说的对不对,你活不到明日啊!”
霍去病转眸俯视坐在地上,四肢被锁链所禁锢的少女。
她那双眸子映着点点火光,左肩头那只歪着头梳理羽毛的青鸟似乎也在打量着少年。
殷陈笑罢,抬手胡乱抹去脸上黏糊糊的血液 ,拢了拢破碎的衣裳,懒懒仰颈,抬眸看向那个手握长刀的少年,风将帐中灯吹得摇曳不定,他的面容在这微晃的闪烁的灯影中,忽明忽暗。
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目光沿修长脖颈下滑到札甲,身上的玄色札甲泛着暖色的光。
铁札甲是汉军甲胄形制。
视线再顺势到少年那段腰肢上,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好腰。
她嘴角微翘,用匈奴语道:“不是匈奴人?”
霍去病被她问得一怔,她怎会不识自己?
环首刀上的鲜血滴滴沁入泥沙中,霍去病忖度着此时情况,声如美玉轻敲,“汉人,我是汉人。”
殷陈默不作声将他审视完毕,似是在判断眼前之人的话是否可信。
被撕破的衣裳无法蔽体,她去剥地上那匈奴男子的衣裳,动作间,束缚手脚的沉重锁链哗啦作响。
在这期间,她思索着眼前情形,与他周旋起来,“汉人?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汉人?”
这段对话颇为熟悉,明日一早,他会以同样的话来问她。
殷陈手腕被沉重的锁链紧紧缚住,剥衣的动作依旧十分利索,霍去病蹲身想帮她。
殷陈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没有接受他的帮助,手上动作不停,“要不,你说两句汉话听听?”
“我名阿稳。年十八,长安人士,尚未婚配。”他注视着她的动作,以汉话回道。
殷陈剥衣的动作轻微顿了顿,声音轻如蚊呐,被帐外的呼啸的风掩去了大半,“长安?长安一如当年否?”
霍去病却听见了,“不知你所说的当年是哪一年?”
废了好大功夫将那件裹着血浆汗臭熏天的衣裳剥下,殷陈状似认真地回想,最终摇头,举起手展示手上锁链,“记不得了。你能将这锁链劈断吗?”
霍去病点头。
殷陈双手搁在地上,绷直锁链,霍去病举起环首刀使力一斩,锁链从中间碎裂。
殷陈双手终于得以自由活动,抽出藏于鞋履底的银针在腕上的锁眼捅了几下,咔哒一声,那锁开了。
她颇为自傲地笑了笑,这两年日日练习,就为了这一日呢,还不赖嘛。
又将脚腕上的锁链弄开,忽听帐外脚步声渐近。
“你好了没?这鬼风吹得尿都窜到嘴里……”
那人脚步一顿,似乎意识到不对劲,正要转身呼叫。
霍去病手上刀锋一闪,往那人影脖颈刺去,只听一声皮肉被切割的声音,那人喉中的呼声便随着溅在毡帐上的血湮灭。
殷陈心中掂掇,此人身手极好,与他作对似乎讨不到好处。她站起身,踢踢地上的锁链,披上毡裘,好奇道:“你既是汉人,又是如何到这居涂营来的?”
霍去病随口寻了个搪塞过去的理由,道:“我是汉军斥候,前来探明匈奴营状况。”
殷陈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她缓缓靠近霍去病,明眸盯着他的眼睛,似是要望进他深邃的眸中去,“据我所知,斥候的作用是探明敌情,你竟如此大胆潜入居涂营,还杀了两个匈奴人。这可是犯了军规,不怕暴露吗?”
他任由她靠近,眼底漾起浅笑,眼下痣微微上移。
这样一双多情的眼眸,若多看几眼,怕是会魂牵梦萦。
他轻笑,语气颇为认真,道:“因为我动了心,我爱上一个小姑子她在这里,我不得不来。”
殷陈眉头轻蹙,她看清了他眼底并无戏谑之意,料想他所爱之人恐怕是同她被一同掳掠而来的少女。
可那些少女……早身殒流沙。
她撇过头,嗫嚅道:“你的爱人?* ”
“她是这天下无二的少女。”霍去病看着她沾满血色的侧脸,眸中满是柔情。
闻言,殷陈嗤笑一声,“喜爱一个人时,她自然是无可替代的。”
此人又接着道:“她姓殷,乳名闯闯。”
说罢,霍去病见她面上泛起疑惑,而后怒火中烧般喝骂一声:“登徒子。”
殷陈骂完才猛然反应过来,“你怎知我的乳名?你究竟是谁?”
“我会告诉你的,但这里并不是一个详谈的好地方。”霍去病将刀上血迹抹净,贯入刀鞘,“我们得赶紧走,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手刃匈奴上。”
他取下刀鞘递给殷陈。
殷陈不明所以。
“跟紧我。”霍去病道。
“我对居涂营可比你熟悉得多,你跟紧我才是。”殷陈将灯一脚踩灭了,捉过刀鞘,抬步出了毡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