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以为你走得出这殿宇吗?”姜荷站起身, 看向殷陈单薄的背影, 如愿看到那少女的身影停滞了一下,“淳于文和你九真的亲人, 皆不顾了吗?”
高台之下,不知是自发的还是有人所引导,阵阵整齐的祝祷之声响起,那声音如同细细密密的蚂蚁,行走于她每一寸肌肤,让她战栗,颤动不已,脚下如坠了千钧石,竟无法再移动一步。
几息之后,她终是转身怒视姜荷,“你们要利用我作甚?”
“你只需要做一个神女,就像现在这般。”姜荷和蔼的面上露出笑意,抽出袖中的丝帕,细致地擦去手上沾着的香灰。
殷陈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只觉他那富态面皮上的笑犹如隔了一层油腻腻的雾,她看不透他是怎样的人,“我不是神女。”
“不。我说你是,你便是。你是南越人信奉的青鸟之神化身的神女,你此来,是来救赎这些深陷于瘟疫中无法解脱的南越人的。”他声音轻而缓,甚至语速也是与高台之下百姓的祝祷之词保持着诡异的一致。
殷陈只觉讽刺至极。
眼前之人虔诚叩拜的神就伫立在他身后一丈之远,那双眼眸半垂正看着他,他却让她来冒充所谓的神女,天下竟有如此可笑之事。
“姜太守,你信你的这般说辞吗?”殷陈走近他,她面上红妆衬得她此刻的容颜如同傲立霜雪之中开得正娇艳的红梅。
她一边说,一边边朝姜荷走近,话语轰然落地之时,人已经停在姜荷面前。
她的眼神亦是类似口中尖利质问的利剑一般的锋利,她抬手直指那高高在上的神像,“姜太守可信世上有神?若信,为何这般倒行逆施,若不信,你为何不敢回头直视那尊你所信仰的神?”
少女凌人的气势让姜荷不可避免地胆寒了一下,他竭力控制自己想要后退两步躲避对方的动作,骤然捏紧手上那张擦手的丝帕,“小姑子慎言,南越人对神灵的信仰不容亵渎。”
殷陈看到了他那一瞬眼底的瑟缩,她明白了,此人绝不是策划这一切的主谋。
这般连自己的质问都会闪躲之人,只是最表面的一环罢了。
可她仍想不明白自己有何特殊的,竟让他们以这般极其下作的手段来逼自己妥协。
神像之前,烟雾缭绕,少女站在神像之前,纤巧身姿如同悍然出鞘的锃亮刀锋,她望向香插中那徐徐燃着的星火,听着高台下传来的吟诵声,语气罕见地放软下来,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带着些引导意味再度发问:“那你们为何选我?因我有一头特殊的白发吗?”
姜荷看向少女的侧脸,她微微扬着下巴,光洁的额头与鼻梁下巴唇瓣的线条在殿中微晃的灯火中,赫然勾勒成为极为明艳的少女,“自然,世上白发童颜的女子少有,正当少女年纪的更是少之又少,你是最完美的一个。”
殷陈在殿中慢慢踱步,那曳地的五彩羽衣裙摆如同流水一般铺陈在地上,“可是,你们不是早在城门时便知晓了我的身份,或者,是有人将我的行踪告知了你们?”
姜荷面色微变,他竟落入这小姑子所设下的陷阱中,堪堪维持住那变了意味的笑容之后,他索性不再与她周旋 ,“殷姑子会知道的,毕竟殷姑子是这般会权衡利弊之人,应当看得出现在的局势,你必须得配合我们将这场戏演下去。”
“你们。”殷陈凄然一笑,道,“果然啊,你背后之人是谁呢?”
姜荷不防又被她套出话来,一时竟有些气急对她怒目而视。
殷陈笑意更甚,她似是看清了这张慈眉善目的脸皮下的丑恶,眼中腾起凛凛杀意,“我不管你们是谁,若敢对我的家人不利,我必会竭尽全力杀了你们。”
姜荷将那方丝帕收回袖中,他始终没有面对那座神女像,身后便是那高大压抑的神女像,声音带着微微的回声,震荡在殿中,“殷姑子何必如此斩钉截铁,或许你该感谢我才是。你这般容貌,在别的地方会被当做妖异,可在南越将你会成为一个人人敬爱,受尽香火供奉的神女。”
殷陈再次转看向那尊神女像,她的目光似有洞悉一切的明锐,再次沉声问道:“所以这场瘟疫,是你们所制造的吗?”
姜荷此次却摇头,他的声音中带着自豪,“当然不是。这场瘟疫本就存在,只是天下大多数人害怕恐惧它,少部分人利用它,有的人成就于它,有的人死于它。归根到底,瘟疫便是机遇。”
殷陈抬手拊掌而笑,她尖利的讥诮笑声在这空旷的屋中显得格外突兀,“机遇?太守口中的所谓机遇便是以无数人的性命,用以实施这般骗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