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看了李蔡一遍,他的面容曾伤过,此时面上仍有疤痕。
若眼前人真是一个易容者,面皮与真脸融合处最易察觉出破绽,在耳后,还是在下颏?
李蔡似是没察觉到她的打量,或是毫不介意她的打量,拿过案上的觞,抬手往从边上的琉璃酒卮中舀冰酿,半透的琉璃卮中有方正的冰块撞击,是杨梅酒,酒液鲜红似血。
他将觞推到殷陈面前,“殷医者请用。”
殷陈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这双手,相较于一个曾是武将的人来说,有些过于规整和纤细了。
霍去病的手也修长,因为长期的训练,较之常人,指节不免更凸出宽大些,而常年持刀握缰,指节也难免会发生变形。
眼前这个人做了几十年武将,这双手,没有丝毫曾做过武将的痕迹。
李蔡将手收回,再次说了一遍,“医者请用。”
殷陈莞尔,双手端起酒觞双耳抿了一口冰杨梅酒,“据民女所望闻,丞相面有光,腰背直,倒是极为康健。”
“医者都未曾切脉和询问,何以确定老叟极为康健?”李蔡也饮了一口冰酿,笑道。
“那便要请丞相赐脉一观了。”
侍从鱼贯而入,殷陈净了手,擦干手,跪坐在案边,摸上李蔡的脉。
她近前观察这双手,皮质红润,只有一些淡淡的伤疤,想必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一双极赏心悦目的手。
他脉象平稳有律,除了她伤了他那一刀会在淫雨季节让他浑身犹如蚁虫啃咬之外,确实不像病痛缠身的模样。
心中莫名有些失望,她收回手,“想来是快要入夏了,天气炎热,湿气过重,让丞相觉得疲累不适。”
“是吗?上次医者可不是如此说的。”
上次?殷陈几乎记不起上次她说的是什么了,上次他的脉象同现在,好似有些不一样,一个人的脉象本就多有变化,何况过了这么长时间。
殷陈有些不耐地看向他,“听丞相这话的意思,难道还想要民女给出一个丞相身子不适的诊断?丞相这宅中应当有医者,何必从民女这里要诊断?不过,”她话锋一转,“民女听闻丞相自继任以来十分勤勉,连休沐都不曾放下公务,在丞相一职上,评价倒是高于公孙丞相。”
“不过是承前人之功罢了,医者这般夸赞便是折煞老叟了。”
这话说得倒是谦虚,只是对方* 面上挂着的笑意实在刺眼得很。
殷陈忽而粲然一笑,微微前倾身子,通常她做出这个动作,便表明她不想再同人兜圈子了,“所以丞相想要在夏苗前生一场大病,还是民女引起的?为何?丞相对夏苗有何抵触的?”
李蔡没料到这小女子竟如此直白,他淡然抬手端觞,饮一口觞中清甜的浆液,“殷医者说笑了,阿姝有孕这阵子给医者添了许多麻烦,我今日请医者前来,主要还是想借此机会报答医者。”
殷陈注视着觞中鲜红酒液,冰块在酒液中沉浮,杨梅酒幽幽的清香与室中的淡淡清浅的苏合香交融。
苏合香是来自西域的香,她最开始知晓此香,是在王庭中。
阿娜妮天生的自带的香气让匈奴人啧啧称奇,一个西域商人说,她身上的香气,倒是有些苏合香的模样。
殷陈却不觉得,阿娜妮身上的香气是清甜的,而苏合香含着淡淡的辛辣。
“报酬的话,民女想要的丞相或许没有。”
“医者不妨说说。”李蔡微微颔首,似是对她口中那他给不起的报酬有些不屑。
“民女有一个问题,向来丞相博学多识,想同丞相请教一二。”殷陈看他眼波不动,继续道:“民女前些日子诊治了一个西域商人,从他口中听闻极西的西方,人们会信奉一种神明,名曰休屠。”
“哦?”李蔡似是有些兴趣,眉头稍抬。
“民女在想,这会否和大汉崇尚的长生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蔡开口说出自己的观点,“人们信奉一个信仰,必定会从其中得到满足,或是精神,或是物质。”
“丞相似乎对此很有研究。”看到他眼中乍然划过一丝兴味,知晓他定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有兴致,殷陈继续道。
“谈不上有何研究,人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会老骥伏枥的感觉。”
“所以丞相也想悟得长生之法?”
“这世上之人,难道有不想要长生的吗?”李蔡笑着反问道。
殷陈面上不显,心道,或许有呢。
窗外啾啾鸟鸣和聒噪的蝉鸣在这一瞬间忽然停滞,风肆意撩拨过飘摇的柳枝,那斑驳光影在少女靠窗的那面明媚的侧颜上,那光斑也有落在她发上的,因此发根泛出淡淡的银色无可隐匿。
李蔡的目光停在她发上一瞬,忽而一笑,终止了这个话题,“殷医者难道就这个问题想同老叟探讨吗?”
殷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