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伸手抱过霍嬗,看向殷陈,道:“我在请教张先生,能否将你身上的毒解了。”
小小的孩子占有欲极强,霍嬗得了阿翁抱,又捉住阿母的手指不让她离开。
被迫倚在窗边的殷陈讶然看向张良,“可师父当初不是说此毒无解,唯有压制?”
——
张良曾到过甘泉宫,那时的甘泉宫还唤作林光宫。
经由大汉百年来的建设,甘泉的规模扩大两倍不止。
依山而建的暗色殿宇点缀于青山绿水中,远远望去,蓊郁中似是点上了斑斑锈迹。
他在殿中,见到了如今的大汉天子。
“草民拜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千秋万代。”行了跪拜大礼。
刘彻头戴刘氏冠,身着季夏黄色常服,他早已着人备好了筵席。
张良坐在下首,他直观地感受到了天子的热切目光,报以温和有礼的笑容。
“先生远道而来,当在甘泉住上些时日,我正巧有许多问题想要与先生讨教。”刘彻的态度和善又谦逊。
高祖布衣出身,草莽气息浓厚,经过了百年,刘氏草莽气息早已被时间掩去。
“陛下盛情,草民必当知无不答。”
刘彻迫不及待地问出第一个问题,“大汉初立之后,先生便辞去了职务,传闻寻仙访道,未料到今日还有幸见到子房先生,先生这些年都隐居于何地?”
张良拱手答道:“草民大多数时候都定居于西南,其余时候也有游历各地的时候。”
“那先生这些年都到过何处?”
刘彻难得在用餐时这样多话,张良好耐性地一一解答。
“先生这些年形貌始终没有变过,可受困扰?”
“每过段时间草民便会换个地方生活,因西南闭塞,总算没有引起太多困扰。”张良面前的条案前摆着冰镇葡萄酒,晶莹酒液盛于琉璃杯中,煞是好看,边上白玉盘中还盛着颗颗饱满圆润的葡萄,果肉晶莹。
“我很是好奇,先生何以保持这样的形貌,这又与长生何异?”刘彻好兴致地搁了箸,眼前的美食不如张良此人对他的吸引力大。
“在回答这一问之前,草民有一问,想请教陛下。”
刘彻颔首,示意他问。
“长生于陛下而言,是好是坏?”
刘彻毫不犹豫答道:“长生于任何人而言,都是绝对的好事。”
张良只是笑着,“若这长生的代价是数年不能见人呢?”
刘彻挑眉,“为何这样说?”
张良抬起手,露出一截手腕,腕上赫然几条黑线网络遍布,“西南有蛊,需以人血滋养。”
张良微微一笑,“可惜此蛊并非好教化的,如陛下所见,一开始,命虽得幸保留下来,但自腕开始,身躯网络遍布这如同刺青黑色痕迹。曾有十数年,民都不敢看自己的面貌。后来,民终于饲出能与之抗衡的蛊,两蛊在体内抗争一般你来我往,直至近些年,现在,面上和脖颈手上的痕迹渐次消退。只是,每月必有几日会备受烈火焚身之痛,有时还会陷入幻梦,再次醒来常是遍体鳞伤。”
“据民这数十年的观察,此蛊颇有灵性,须得日复一日,始终以一人之血日日浇灌,此蛊方有养成的百分之一的几率。长生之法,并非易事。延续生命,就须得以生命为代价。”
张良放下衣袖,他的语气甚是平静,嘴角甚至始终噙着一丝笑意,只在垂眼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他的长生伴随着的,是苦痛,是寂寥,是得不到回应的,漫长的一遍遍地探问。
出殿已是下昼,刘彻一开始兴致勃勃,最终却罕见地沉默下来。
张良不认为他会退却,正如霍去病所言,这个帝王从不会停下脚步,他的话只是暂时让他产生了犹豫,不过几日,他必然会再度寻来。
引路的宫人生得眉眼清俊,适才便是这个宫人侍奉在刘彻身旁。
李延年推开殿门,“甘泉宫守卫森严,晚辈就住在隔壁,先生有需要可唤我。”
张良颔首,“多谢。”
李延年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张良坐在殿中,所谓长生呵,与他而言,是最为狠毒的赏赐。
逆天而行的后果,是蛊毒让他时刻处于痛苦之中,他不得不制衡,小心翼翼遵循游戏规则。
痛苦也好,至少能证明是活着的。
“长安还是与从前一样,无趣得紧。”少女在殿中东看看西摸摸,皱了皱鼻子。
“委屈你了。”张良道。
少女坐到他对面,一手托腮,歪着脑袋问道:“秦皇终其一生,都在往海上寻觅长生仙法,却没料到长生之术在西南。你要如何阻止这位热情的帝王,去探寻长生的秘密。”
张良嘴角翘起弧度,笑得很好看,“他想要长生,我便该给他选择的机会。”
“真是歹毒至极的做法,你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