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第48章
楚方寒在木然和怆痛中, 只觉眼前身下，一切失去意义。
他没有擡头看清眼前的勇气，也没有站起来的理由。
他也没有意识到叶圆圆在做什么。
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 砸在他身前。
……是太初咒厄神鉴。
是已经熄灭丶不再激发的太初咒厄神鉴。
楚方寒不能理解自己看到的。
他想, 阿圆不想要他。
她宁愿自用神鉴镇压地脉, 而自承其责。
她宁愿自己痛。
但，为什么连神鉴也不要了呢？那她用什么来镇压仙府丶地脉……
！
一种惊悚的冰冷, 让楚方寒彻底清醒了。
他擡头，只看到她挥手驱散, 万魔呼啸而走。它们吐下了仙宫禁谱的碎片。
于是，仙宫禁谱继续自溃。叶圆圆的一部分身躯, 随之堙灭化灰。
她站在那里, 千疮百孔，一触即溃。
却继续以她不入门丶不入流的微薄修为，运转起她血脉中继承的，仙府秘传！祭炼仙府核心, 追诘地脉势运。
楚方寒不理解他看到的。
她站在那里, 将真灵血脉，化为细细涓流。
宛如亿万金色须縧，从她身躯中流淌出来。
她擡手指天——
仙府禁制激发的金芒, 围绕她层层盘扎, 凝聚成一道擎天巨柱，气冲霄汉。
当最后一片仙宫禁谱的碎片, 也彻底消散。她撕扯掉叶决给她的最后庇护, 以自己不堪的修为丶孱弱的血脉, 直接执宰仙府核心。
挥手向地——
将那仙府禁制构建的巨柱，如天河横流, 轰入地脉！
禁制从她周身丶脚下，奔涌贯注。
吞江并海，镇压狂澜，催山平壑，逆转乾坤。
她要以一己之力，重构地脉。
但，就像凡人怎可施展神迹？
而一直被昆仑丶叶决和他，全力庇护的叶圆圆，那个离开他们的保护，就会死于地脉逆冲反噬的叶圆圆。
想要转眼之间，只手掌仙府，宰制地脉。代价就是失去仙宫禁谱的保护后，仙府核心在通过血脉联系，疯狂地抽取她丶吞噬她！
叶圆圆也有点意外。因为事情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办多了啊！
她本来想的是，仙宫禁谱碎成那个样子，这剧情物品铁定没救了。
那就不用救了。
本来她一直就觉得这东西挺碍手碍脚的，很是不待见。
唯一问题在于，在仙宫禁谱破碎后，如何稳住地脉下的遗府投影，保住受困的纪若清。
这对昆仑上下，乃至周天万界所有大能而言，都挺难的。
但叶圆圆身怀仙府秘传，之前是因为自身能力过于不够看，才需要外人丶外物，来襄助她执掌仙府，镇压地脉。
现在，“外物”无了。
那还有什么好想的，她自己上就是了嘛。
只是，当叶圆圆试图对着剧情硬莽，找找激发仙府核心是个什么章程的时候。仙府禁制竟然主动应和她的心念。
叶圆圆也压根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绕绕的。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那还有什么好想的嘛？
干就完事了！
整治地脉这种事，还有人能比她更拿手吗？
她是一颗混沌边缘的小毒草。
她最得意自己的小刺，一扎破万法，不惧混沌龙蛇。
最喜欢自己的小叶子，一卷遮万界，不惧诸天风暴。
而这一切，都因为她有向着无边蔓延的丶深深的根。
仙府禁制的金芒奔涌，轰入地脉，沿着叶圆圆的心念，幻化成金色蔓縧。
那是她前世的根须。
它们沿着地脉生长，横卷，盘绕。填充了每一个时空断层丶弥合了每一个失序裂隙。
她的根须，曾遍布混沌的每一处。
是她把冥晦天渊，糅成洪荒旷野。
是她把太虚霄沙，压成万世中州。
现在，她亲手来重建一个玉秋仙府昆仑地脉，算个事儿吗？
明显不算啊。
于是，仙府禁制化为她的根须，宛若亿万奔龙齐出，弛入地坤。
地脉中阴煞邪祟丶咒怨巫祸丶幽冥焚风……一切潜踪匿影，都无所遁形，被她悉数绞杀荡平。
一切分流丶奔腾丶爆涌丶四溢的，都在她的手下驯服。
沿着她的脉理，重新构筑。
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崩毁。
但天道反馈，如潮涌入，将她亏损的统统补全。
她身躯的溃解和天命的昭彰，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呼应。
她应死却未死，应溃却屹立。
宛如钉在天地间，一根风化的石柱，一座凋颓的丰碑。
林九歌是所有人里，第一个真正看懂叶圆圆手段和心意的人。
所以，他只是悠悠负手一叹。
而同样，在涛涛的规则反馈中，破碎的天道元灵，开始有了些许复原。它也因此，看到了这个隐藏的剧情设定——
一个本该随着叶圆圆的死，而淹没在剧情里，永远不会显露出来的秘密。
楚方寒疯狂地祭起太初咒厄神鉴，但刚一起手，就被林九歌压制。握住神鉴的手无法动弹分毫！
楚方寒一边手段尽出，冲击林九歌压下来的法禁，双眼血红：
“林道君！你难道要坐视她被仙府核心吞噬吗？”
“不是仙府在吞噬她。”林九歌知他心志已乱，便出言点醒，“是她执意献祭自己。”
楚方寒确实心志已乱。但寓心化灰后，三生命契却还在微弱地呼应他的道心。
不用林九歌提点，他比谁都清楚，也知道叶圆圆是在执意献祭自己，稳定地脉，来救纪若清。
道君都不能为之事，她要去为。
因为她答应了纪若清，会一直守在这里。
她在践行自己的承诺。
楚方寒痛到视线模糊了一瞬，进而声如泣血：
“她今日擅自祭炼仙府核心，妄以己身祭地脉，如今承此反噬，无法抽身。道君难道就要坐视玉秋传承，断绝于此吗？”
他几乎是在乞求林九歌出手，打断叶圆圆和地脉的勾连。
林九歌见他如此昏蒙，心中微微摇头。他也懒得和他细说，只是擡手一指，澄清因果，让他细看——
“仙宫禁谱已碎，她本随时可以抽手。”
这一句，终于唤回楚方寒神志。他心神俱震，又不明所以地，顺着林九歌的指点，看过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懂了。
叶圆圆确实在被仙府蚕食鲸吞。
但她身怀秘传，其实随时可以运转法决，停手抽身的。
她并不是被仙府吞噬，而是主动在献祭自己；
她并不是被卷入其中，而是真的在运转秘法，宰制地坤。
原来，她真的，一直是仙府之主，名符其实。
——叶决用一个弥天大谎，骗他好惨。
叶决说，阿圆灵脉俱废，仙府力量会沿着血脉秘传，无可阻挡地吞噬她。一直是仙宫禁谱在为她隔绝伤害。而她只需要以真灵血脉献祭，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仙宫禁谱，是叶决对叶圆圆的恩泽馈赠。
但原来，仙宫禁谱，并不是用来从汹汹的仙府力量下，保全孱弱的阿圆。
而是用来，把阿圆，和她血脉相连的仙府力量，阻隔开的。
它才是阿圆一直孱弱的原因。
是一张专为她编织的罗网。
其上面的每一道法禁，其实都是扎进她真灵血脉里，给她放血作祭的一根棘刺。
“……为什么？”他声音颤抖难抑。
“这就是她的命。”
林九歌轻叹一声：
“当年，叶玉蝉陨落之际，玉秋仙府的核心禁制，就已随之破碎。
“叶圆圆承此天命，自叶决把她接进昆仑那天起，就一直是在剖她的血脉真灵，来奉养仙府，维系地脉。
“只是，倒不知她自己是何时勘破的这一点。”
也不知，她竟是如此天资横绝，压都压不住！竟然在无人教导下，自悟出种种法门。
更不知，她今日竟然会为了纪若清，掀了这重重桎梏罢了。
林九歌说得轻描淡写，但楚方寒已经几近疯狂——
原来，所谓“保护”，仅仅是叶决用来桎梏叶圆圆的镣铐。
所谓“宫禁”，仅仅是叶决用来囚禁叶圆圆的枷锁。
原来，她的一切难忍的诉苦，都不是撒娇邀宠；
她的所有竭力的反抗，都不是任性妄为。
而是真的在挣扎着，流着血和泪，向他求救。
“……这算什么。”
楚方寒以血祭神鉴，终于冲开周身压制！他抓着太初神鉴，驭冥古之雷，轰开剑意封锁！但林九歌再弹指。又是三道剑意，缠压过来。
楚方寒猛地被压在地，又奋力单膝跪起。他背上犹有万钧之重，叫他无论如何挣动，都无法起身！
他看着阿圆的身影，被仙府禁制疯狂地汲取。长笑当哭：
“这算什么？！什么奉养仙府！分明是叶决一直在把她当成人祭！分明是叶决一直在骗她！骗我——！！！”
林九歌神色已经略带不耐。他挥挥手指，叫楚方寒再无法发声。
而那些隔空遥望此处的众人，此时早已看清形势。继而，明悟利害。然后平日里仙风道骨丶雍容文雅的仙君们，个个宛如见到龙的叶公，目瞪口呆——
所有人，包括叶圆圆自己，都以为她不过是一个窃据玉秋仙府主人之位，享受仙府供养的无用废物。
却原来，不是叶圆圆寄生在玉秋仙府里。
而是仙府，在寄生她。
而现在，叶圆圆也明明知晓了这一切。
却依然选择，继续前所未有丶无所顾忌丶不知死活的消耗自己。
所以林九歌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
因为林九歌既然答应过，看顾灵武一脉。既然叶圆圆愿意拼死去救纪若清，他自然也乐见其成。
天道元灵晕晕乎乎地，看着这形势变动，最终直接放弃思考了。
它不知道这个剧情会往哪里走，只好自我洗脑地说服自己，要相信叶圆圆能拿捏住！
不过它有些好奇：
剧情里，叶圆圆将仙宫禁谱，作为自己立身之本。
直到最后，她也是靠着把仙宫禁谱炼成了一张魔谱，试图以此反抗叶决，并落败身死。
剧情里的叶圆圆，其实到死也一直没有勘破这个秘密，最终和仙宫禁谱一起化为灰飞。
天道元灵之前破碎得厉害，也只能看到这些的。它实在有点不明白，于是小心咕蛹过去，戳戳叶圆圆的后背，问她，连它都不知道的设定，叶圆圆是怎么知道的啊？
叶圆圆被戳得回头，又被莫名其妙地问了一通，于是反问天道元灵：
什么怎么知道的？她知道什么了？
天道元灵的咕蛹都停顿了一瞬。
——叶圆圆丢开仙宫禁谱，仅仅只是因为嫌这东西太埋汰。
而楚方寒和林九歌之间的对话，她也根本没在听的。
因为她在专心，生长。
往地脉深处。
往太阴大道深处。
往混沌深处。
往孕育一切的本源深处。
生长。
她要深深的长进地里。
埋在每一个地方。
她要生出茁壮的根须，抓住一切深埋的，汲取一切可汲取的。这是她的根基。
当仙宫禁谱不再桎梏。
一朝藩篱尽去。
【天伐明乾，我掌地坤。】
【昆仑诸君，且听龙吟。】
叶圆圆一边磕着天道反馈，一边疯狂生长。根须入地，宛如蛟龙腾海。地脉重构，搅荡昆仑异相万千。一时间，天啸地鸣，翻江倒海……各路仙君一时手忙脚乱，好不热闹。
天道元灵瞅着瞅着，觉得不太对劲了！
它连忙戳戳叶圆圆，让她收着点啊。救个纪若清而已，不要闹这么大阵仗嘛！
叶圆圆这小身板，真的快承受不了了。别等下人没救出来，她自己先被强制下线了哦！
叶圆圆拍开它乱戳的手，表示，它真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怎么会承受不了呢？
作为一个长在繁华深处，一无所有；
坐享仙府天命，只得疮痂遍体。
却最终，翻身奋起，和压迫她的人，一一对决。
自创的魔道功法，可以直指魔道本源的恶毒女配——
【叶圆圆本来就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