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第52章
纪若清一死, 叶圆圆之前的一切付出都成了徒劳。
她的身躯也已经折损到这个地步，连真灵都已经拼得残破不堪。
哪怕林九歌现在亲自出手，护持她真灵转世。这样残缺的真灵, 也注定只能在轮回中溃散。
她已经为护持纪若清, 真真正正, 拼尽所有，没有任何生机了。
楚方寒已经无法感受到任何情绪起伏。
他唯一的念头, 是让自己继续保持理智。因为他必须继续保持住理智，才能继续思考, 他还能做什么。
然后，他想到了, 一个绝对疯狂丶一个只要他还有一丝一毫的心智, 就绝对不可以做……
但却是唯一可以救叶圆圆命的方法。
他需要炼化她。
他需要把她仅剩的真灵和破败不堪的神魂，抽取出来，印上太初咒厄神鉴。
借助神鉴的力量，将她炼化成……一只附在神鉴上的……魔物。
把一个人强拘住, 炼化成一只任人驱使的魔物。
把自己的心上人, 奴役成魔物。
【楚方寒，你真令人作呕。】
他想。
但他还是动了。
而且，不需要他再暴起抵抗。
林九歌几乎是同时也拨开他身上桎梏, 然后微擡眉梢。林九歌看出了楚方寒的打算, 而且，林九歌自己想到的, 也是同一个方法。
所以他只是任由楚方寒施为。
于是太初咒厄神鉴的因孽咒力, 在楚方寒的驱使下, 化为成百上千的尖利鬼爪，扑抓向叶圆圆！
但它们却直接穿过了叶圆圆的身躯。
——原来, 她的身识魂意已经微薄到，无法被太初咒厄神鉴锁住的地步了。
楚方寒两行黑色血泪滚落，却不自知。只是继续徒劳地驱使太初咒厄神鉴，一次次去拘叶圆圆。
而林九歌微擡眉梢，转手擒下柳兰心，直接把她往太初咒厄神鉴上送，同时对楚方寒道：
“用她的命去换。”
已是心若死灰的楚方寒闻言，眼中又闪过些微神采。
——还有机会。
柳兰心早就该拿命来抵过阿圆今日承受的伤。偏偏阿圆执着去救纪若清，没理会她。此时正好用柳兰心的命，将阿圆的伤势挽回些许！
如此一来，还有机会！
楚方寒转身接手，眼中毫无情绪波动，驱动无数鬼爪按住柳兰心。
林九歌道法辖制，加上楚方寒咒力灌注，柳兰心没有任何反抗馀地。
楚方寒再次勾动她身上因孽，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
不论如何，只要阿圆活下来。
哪怕是变成一只魔物。
总归，他会养着她。
只要她活着。他总会再想出办法，替她解除被拘禁在神鉴上，日夜承受因孽咒念炼体之痛。
他总，还有机会……可以挽回一切的。
只要她活着。
叶圆圆也察觉到周围被因孽扰动！她有点不高兴，楚方寒又来坏她事了！
天道元灵却在一边期期艾艾地盘算起来：要是能有柳兰心帮忙顶一顶，那叶圆圆在抢救回纪若清的真灵后，还真能留下一缕残魂，被收上太初咒厄神鉴的样子。
它开心地对叶圆圆晃荡起来！表示，楚方寒和林九歌都这么努力了，她也是时候发挥一下，从混沌边上历练出来的抗造本领，不要在这个时候死掉啦！
还是要等着叶决回来，把她逼死的才好。
毕竟，叶决可是正儿八经，要在魔域入侵丶毁灭诸天后，重开宇宙的人呢。
要是叶圆圆提前死了，影响别人道心不圆满，那多不好嘛。
叶圆圆本来挺开心地要喜提下线了，结果楚方寒和林九歌这两个人就是要硬留她！弄得天道元灵也不听她忽悠了！就，好气的啊！
她看看小算盘打得叮当响的天道元灵，看看讨人嫌的楚方寒，最后看向神色不动的林九歌。她指指自己这稀烂的身躯，很不满意地问他：
“有这个必要吗？”
林九歌只淡淡回一句：“你孽果未清，还不能死。玉秋仙府的传承也不能断在今日。”
他说着，引灭仙剑阵，缓缓沉入地脉。无边剑光奔涌，穿插地脉。只等着叶圆圆一松手，林九歌就将从容接手，亲自镇压玉秋仙府和地脉。
所以，叶圆圆今日必不会死的。
因为前有一个楚方寒，为了爱她；后有一个林九歌，为了大义。
穷尽手段，都要让叶圆圆生不如死。
但，虽然叶圆圆都有点认命了。却总还有人，不想让叶圆圆活的。
一股凌厉的先天杀戮之气骤起！击穿柳兰心身躯。
楚方寒和林九歌同时出手去拦，却都慢了一步。
而柳兰心只觉心口一痛，随即跌出楚方寒的收摄，整个人被这骤起的杀戮之气，钉在地面上。
她动弹不得，只是茫然看向自家师尊。
要杀她之人，正是抱朴真君！
而抱朴真君握着本命灵宝先天太素真经在手，只对柳兰心恢然点头，道：“我既为人师，今日不能活你，便送你一场好死，以了我们师徒之缘吧！”
同时，又是三道先天杀戮之气，直取柳兰心魂府真灵！
林九歌弹指搅散抱朴真君杀招！而楚方寒驱动咒力，吞蚀钉住柳兰心的杀戮之气。
却不料，抱朴真君杀意已绝！三道杀戮之气只是遮掩，而他则通过这瞬息拖延，从宗门命册中，抓出了柳兰心的命符。
这才是他的真正杀招！
捏碎命符，通过因果大道之力，抹杀柳兰心的同时，抹除她在此世间的一切因孽！
让她不能再被印上神鉴，给叶圆圆当垫背的替死鬼。
林九歌此时神色已冷：“以小利而负大义，身为得道真人，竟也昏昧如斯！”
灭仙剑意当头，锁定时空因果！让抱朴真君无法继续驱动因果大道击杀柳兰心。
而对此，抱朴真君只是仰天一笑，倒恢复了不少平日里那份舒朗豁达：
“我本外海一散修，微末出身，不识天数。
“机缘巧合，得以拜入悬济真君宗门。蒙恩师不弃，又承此昆仑别传，也算登堂入室，得道得真！虽不如昆仑嫡脉嫡传，雅怀高致，却也自有一番持身之道——”
他一边全力运转先天太素真经，冲击林九歌对大道的封锁，继续驱动因果大道之力，捏碎柳兰心命符。一边继续朗声道：
“所谓‘人可近不可迫，士可杀不可辱’。柳兰心是我徒弟，如今道君说她有罪当诛，我也自该清理门户。但又岂能任由他人以大义为名，当我之面，将其残杀！
“今日我若畏而坐视，那才是负了多年修得的本心通透清朗，负了此身得道得真！”
而林九歌何曾会手软？当即一剑斩过去——
“不顾大局，不识人心，只知护短，还找这么多话！”
这便是他对抱朴真君裁定的罪名了。
但至此，抱朴真君却依然没有半分服软退意，进而悍然血祭本命灵宝，将先天太素真经当空一卷！
“道君自有大义，我也固然护短。昏昧之辈在此，道君且提剑来诛！只是我收的弟子，我自杀之，就不烦道君动手了！”
他说着，全然不计自身道行损伤，誓要再迟滞林九歌片刻，以亲手送走自己爱徒！
抱朴真君一届散修出身，平日里也是不喜俗理丶豁达不羁。到这时候，所有人才觉出，他能以一届散修身份，半路拜入昆仑，还能继承一脉别传，还真是有他一番道理的——
除了平日里的爽朗随性，此人也当真是有一股草莽之气在身的！
于是，这一瞬，在所有人屏气凝神地定睛注视下——
楚方寒竭尽全力，要抢在抱朴真君之前，把柳兰心印上神鉴；
林九歌一剑破开先天太素真经，就要将抱朴真君斩落镇压；
而抱朴真君命符在手，即将捏碎！
三方相搏，胜负一线！
——其实还要再加上一个，正在偷摸摸丶加速献祭着自己，试图赶快还原出纪若清真灵。赶在他们三个分出胜负前，自己能赶紧崩溃下线丶喜提来生的叶圆圆。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满天虚无莲瓣，终于洒落！是鸿都道君准备出手，压制场面，来当这个和事老了。
但，也就在此时——
一股真正可怖丶无可阻挡地崩毁，从三千大道的本源丶从周天大阵的根基中升起，中止了正在进行的一切！
林九歌面色骤变！
叶圆圆却是恍然！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个大的，马上要来了。现在才终于应在这里了！她看向毁灭的方向，心里估摸着发起这一切的人，大概——
是厉七。
昆仑大地，在微微震鸣！各处宗门的核心枢柱，渐次亮起微芒。
鸿都道君催发了周天大阵！昆仑所有真人丶真君，纷纷化为遁光，投入这微芒中，到各自镇压的大阵节点正位。
抱朴真君亦是如此。
虽然刚刚被林九歌斥为不顾大局丶不从大义，但是当危急诸天万界的毁灭到来之际，他却是毫不迟疑，转身与昆仑诸君共担！
而林九歌亦化身遁光而去。只是在离去之前，他弹出一道法决，将楚方寒直接按进周天大阵里，将他束缚在一处阵眼中。
——楚方寒心志已乱，林九歌不会让他再在此时乱来的。
瞬息之后，鸿都道君在天际的投影，几乎已经凝为实质。与林九歌一南一北，各领一方。
至此，两仪相生，八方正位，周天大阵，尽数激发！
此时，整座昆仑界域，如银河耀世，周天万界可见！
而楚方寒却是处于一种诡谲的分裂中。他的肉身丶意识，被钉在原地，但身负的天命却被林九歌填进了周天大阵。
他只觉自己的神识丶身躯，被禁锢在一个无形无质的囚牢中。让他五感全失，无法动弹，无法发力。
毁灭开始冲击周天大阵的根基。
漫天黑雨，徐徐洒在昆仑的每一个地方。
每一滴雨滴落地，即刻化为种种不祥丶晦气丶灾祸之意，融入昆仑各处。
也融入柳兰心的身躯。
而她宛如久旱逢甘霖般，运转起某个玄奥法门。将这种种凶丧气息，化入身躯各处。
终于，她剧烈地呛咳起来。
但她是如此喜悦地，拥抱这撕心裂肺的呛咳。
因为痛，意味着她还活着。
此刻，无人再来顾忌她。她贪婪地吸收着降下的漫天厄难，借助魔道的特殊法门，恢复了生机。
良久后，她又找回了一点力气，擡手，抓住钉穿自己的先天杀戮之气，运转法门，将其缓缓抽出！扔在一边。继而呛咳着，撑起自己。
此时，无数毁灭之象，滔天而下，笼罩昆仑。
而这无边毁灭意象，意味着，又一场浩劫将起！
在上一场浩劫中，昆仑真君以上，全部应劫。
最终，昆仑七位半圣道君，仅存两位。而浩劫中无道君为其护持挡劫的真君，全部陨落！一场浩劫，将已经恢复些许上古繁荣气象的昆仑界域，几乎荡平，至今也没能恢复元气。
而现在，又是一场浩劫将至。
柳兰心应该感到害怕的。
因为，皮之不存，毛将安附？浩劫之中，她的生死也不由自己定了。
只是，真到了这个关口，她却只有满心感激。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这浩劫爆发的地方，是在墟冢。
——正是她发动对叶圆圆杀局之前，最后布下的那一手闲棋，终于生效了。
也正是这道后手，最终救了她。
虽然，她也并不知道那一番布置，会是直接引发昆仑浩劫！现在看来，在她借助外力，图谋玉秋仙府时，她背后之人，是在利用她来图谋昆仑。
但，那又如何呢？
【昆仑之人既然都要杀我，那你们就都来给我陪葬！！】
柳兰心觉得自己已经在疯狂的边缘了。但又觉得自己还不够疯。
她沐浴着漫天毁灭，踉踉跄跄，走到了受制的楚方寒身边。
楚方寒被压进了周天大阵，柳兰心自然不会妄动他，破坏大阵，自寻死路。
只是，这场浩劫之中，她和楚方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而就算不能，她也不会就此放过楚方寒！
她贴着他，看似一腔无私真情无悔，将师尊给她的丶几道保命的先天真气，渡了过去。治疗他的伤，拉拽他的神识，落回身躯。
直到她看到楚方寒的虚无眼中，凝聚了一丝神识。
她知道，他可以听到丶看到了。
于是，她终于扶着他的下巴，让他擡头，看向前方。
“楚师兄……”她贴着他的耳边，轻声唤。
【不要浪费这位置。】
“……我不会放弃你，会一直和你同进同退，同生同死。”她喃呢。
漫天灾厄，似乎在应和她心中的疯狂！
而她开口，声音却只是愈发悲伤丶愈发柔情：
“你要坚持住。”
她依偎着他，宛若情人诉说爱语：
“就让我们一起……”
【一起看着昆仑，怎么毁灭。】
【看着叶圆圆，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