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204章
村里人把剩下的怪物抓了个七七八八, 从它们嘴里问出了些零碎的情况。
赵大也确认了，他手里这枚联络符咒，是那个魔修专门用来向他魔国里的同夥通报消息用的。
而这枚符咒已经被激发了。虽然不知道这魔修临死前, 到底发去了什么消息。但总逃不过通风报信丶搬救兵找援手, 或者呼朋引类丶找人上门来报仇之类的。
后面迟早会有更多丶更厉害的人, 要过来找他们麻烦的。
但要说走吧，从村里人问到的情况来看, 外边也没比他们这里边好多少。
据说，在一万年前, 外面遭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灾厄。而他们这个“小千世界”原本所属的大界域，已经在那一场大灾难当中被完全倾摧, 不复存在了。
这倒是和太祖奶那些故事里的说法, 都能对上号。
而按照外面人的说法，在那场大灾厄后，诸天万界在大能人物们的主持下，被重铸成了九大界域。
他们村现在所在的界域碎片, 被混沌激涌, 抛到了昆仑界域和弥天界域之间的某个区域。
而三个甲子前，他们村遭遇的那场大天灾，就是那群杀千刀的妖修在围猎这片界域碎片。如今, 这方界域碎片, 已经整个被妖修们祸祸了！
这些妖修做了这种糟心事，也害怕九大界域的大能来追杀他们, 所以出手也都不留馀地的。
在进到他们村之前, 这些妖修就已经在这方界域碎片的根基里, 布下了“炼化大阵”。只差一点点，只要大阵一激发, 他们这个村丶所有人，就要和整个界域碎片一起化成灰灰了。
而虽然那大阵最终没有激发，但这也只是躲过了最致命的一劫而已。
那“炼化大阵”一旦布下，即使无人激发，也会自行缓慢运转的。
他们这方界域，已经从根基上开始自行损毁了，化成灰灰也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不论怎么看，他们都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只是……
“我们要往哪里去呢？”旁边的村人问赵大。
从目前问出的消息来看，他们周围有昆仑和弥天两个有大能镇守的丶稳定的大界域。
“分两队人，两边都去找找。”赵大最终拍板。
然后大家就商量着开始安排起人手来。
等到大家把活儿都排好了，最后数人头的时候，赵大数着数着，忽然一顿！
继而皱起眉，眼睛视线往上移，盯着火堆上面，那个正在杆子顶上嘭嘭晃悠的怪物的脑袋。
“怎么了？”旁边的人半天听不见声，擡手推了一把赵大。
赵大转过头，一脸豁然明了又唏嘘不已：
“原来她是要和我们一起走的意思啊！”
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赵大直指着他们专为叶圆圆留着的位子。
本来这当口上，大家什么事都忙不过来。全是因为叶圆圆提出想要个正式点的接待，大家才特意为她打了这一个火桩的。而正对火堆的地方，就是大家特意为叶圆圆留的位子，上面还仔细铺了一层干草来着。
但叶圆圆人也没来，那位置也一直空着。
而赵大现在才反应过来：
“那个女娃子说‘留个位置’，应该是让我们在出发的队伍里面，也给她留个位置的意思吧？？？”
赵大这么一说，不少人也才一脸豁然敞亮起来。
“但她不是来寻仇的吗？”也有人不是很认同这个吗说法的，“我们这会儿出去，也不是奔着杀那个什么‘青旋魔君’去的啊。她真要和我们一起走？”
而这人说话的时候，赵四正好路过。
之前他一直在后面，帮着村里大娘们，从一堆破烂刀甲里，搬出能顶用的家夥事儿，为出发去探路的队伍做着物料准备。
此时他怀里抱着一堆品相好一点的破铜烂铁，正好将“不是去杀青旋魔头”这一节，听了个全乎。
赵四先在原地僵了片刻，然后继续往前，把搬运的物资放好在一堆。也不和负责的大娘打招呼，转身就跑走了。
赵四的离开，当然也没有影响大人们继续商量。
“话也不能这么说。”赵大摆摆手，“我们也只是抽不出手，加上应该有点打不过那魔头。要是真路上遇上了，还是要试着杀一杀再说的。
“而且，万一那女娃的想法也变了呢？反正，等她来了，我们把去处跟她说清楚，看看她怎么说吧。”
这个安排就很妥当了。
于是大家又在出发的队伍里面，横竖给叶圆圆预算上了一个位置。
只不过等安排完了事情，赵大守着给叶圆圆留的位子，左等右等，却始终没见她过来。
赵大又四下找了一圈，问了几个人，也没人见到她去哪儿了。
倒是有几个娃子听着他问话，也反应过来了。之前就觉得满腹狐疑的一个娃子，这会儿冲着赵大张口就道：
“我就说嘛！是三娃自己想打火桩呢，叫你们听他瞎说，被骗了吧！”
说着，还对赵大做了个鬼脸才跑开。
而赵大伸手慢了，没抓住这皮娃儿，没能给他头上敲一下。于是赵大一转头，直接去看正围着火桩坐着的赵三娃。
赵三娃提着一大块腿子肉，正使劲撕撸。一直把外面老的肉筋都扒拉开了，把贴着骨头的那一块嫩肉撕下来，巴巴的给了身边的赵铁花。
然后自己才开始埋头猛啃。
等啃了两口，赵三娃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擡头，看见赵大正隔着火光，一脸不善地盯着他。
赵三娃莫名其妙的心虚了一下。
他想了想，试探的把手里啃到一半的大棒骨头，伸过去，递给赵大：
“叔？你也要吃点吗？”
赵大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该骂他心眼儿多，都知道扯着幌子骗村里人打火桩了。还是该骂他缺心眼儿，明明知道要给赵铁花分肉，到他这里就只给一根啃过的骨头了。
而此时，红红的火光，劈啪作响的雷击木，映着赵三娃那满嘴流油的憨憨样子。
也映着周围围坐着火堆，埋头撕肉吃的娃儿们。
赵大就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光景，以后很长时间里都不会有了。
他叹口气。
上前一伸手，在赵三娃后脑勺上拍了一个脆声儿的脑瓜蹦儿：
“快吃你的去吧。”
然后，赵大也索性不再找叶圆圆，而是转头，招呼所有还在忙碌的人，一起先吃起来，吃饱了再说。
接着，他也在食案台上撕了几片烤得嫩嫩细肉，叉着去找太祖奶了。
而这边，赵四一个人走下了祭台。
一开始，他还压着脚步丶忍着泪。后面就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竭尽全力地跑着，跑向曾经村里人外出狩猎的营地。
那天，那个魔修就是在那里，对着名册叫了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和大妞，其实都一起远远地在路边躲着的。而大妞却比他反应快，那魔修刚刚拿起名册的时候，大妞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出手把他制住，不让他动弹丶出声。
等那魔修点到他名字，大妞就主动站出去，顶替了他。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妞被掳了去。
那一天，大妞制住他的每一个动作，她背对他迈出的每一步，还都历历在目。
虽然根据今天村里人问得的消息来看，那天和大妞一起被掳走的村人，应该都已经被献祭给大魔头了。
但……万一呢？
万一他们还没有被献祭呢？
万一还能把他们救回来呢？
赵四也知道，就村里现在这个情况，强要大家去和魔修背后那些人鱼死网破，也是徒劳送命。
但赵四好不服气！
他好不甘心啊！
顶替他被抓走的赵大妞丶还有那么多的村里人……
每一张脸孔，赵四都记得的。
但赵四唯一能做的，只是强忍着已经冲到喉咙里的嚎啕大哭，一路奔跑。
一路忍得眼睛血红，忍得喉咙生痛，忍得心里像刀绞一样。
终于，他跑到了那片营地边上。
赵四放慢了脚步，抽噎着，埋头走向找大妞被抓走前，和他一起躲藏的地方——
那块路边的大石头下。
赵四本想要放声大哭的。
他有好多话，想要告诉大妞，但都没有来得及说啊。
但，他才刚刚呜咽了一声，嗓子还没扯开呢。一擡头，却看到那块大石头上，还做了一个人。
是叶圆圆。
她正擡头，眯着眼睛，看着天边。
村里打火桩升起的火焰，冲得天边都红成了一片。
雷击木燃烧时，蹦起的炭火花，被焰火的热流，冲上天空。又随着热流在空中的播散，打着旋儿地流向周围的秘境。
从这里看过去，天空像是铺上了一层漫漫燃烧的雪花，又像是起伏着一条燃烧的河流。
暖洋洋的火光，明暗闪动地，映在叶圆圆的脸上。
而她舒展着眼角眉梢，两手向后撑着身体，坐在石头上，脚向下悬着。脚尖跟着明暗的火光，在石头上一点一点地。
火光似乎将她整个人，都烘得暖洋洋的，很是惬意的样子。
以前，大妞就跟赵四说过，村里打火桩的时候，从这里看才最好看——
【你也该来看看，大家都该来看看，可漂亮了。】
曾经，赵大妞对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的笑意，和眼前的叶圆圆好像啊。
不过，赵四却更喜欢吃东西，也不觉得焰火有什么好看的。所以，村里打过那么多次火桩，他却从来也没有和赵大妞一起来这里看过一次。
而现在，大妞已经不在了。
也不知道，她曾经坐在这里看焰火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眼前的叶圆圆一样的优游惬意，像是要整个人融化在光里似的？
赵四堵在胸膛里的嚎啕，都在火光的映照下，在叶圆圆那仿佛旧日夥伴归来时舒展的眉梢笑意中，变成了无可阻挡的汹涌哀痛。
他扶着大石头，跌坐下来。擡头，后脑抵在石头上。忍住抽噎，顺着叶圆圆视线相同的角度，看向天边。
焰火红彤彤，映在赵四的眼里。
赵四看了很久。
直到火光将他的眼泪都烘干，将他满腔的悲伤，烘成了满腔的怀念，最后烘成了满腔的坚定。
赵四忽然一抹眼睛，站起来，看向叶圆圆。开口，语气斩钉截铁，再无一丝软弱和哭腔：
“要走吗？”
“……啊？”叶圆圆左右看看，又低下头，指指自己，“你问我。”
“对。”赵四深深点头，眼神毅然决绝，“你和我，一起走吗？”
叶圆圆茫然了片刻：“去哪儿？”
“去救大妞和其他人。”
赵四说着，手中拳头攥紧，言语中流出切齿的痛恨：
“去杀了那个叶青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