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第217章
人家仙长都说的这么信誓旦旦了, 赵村的人也都放下了心。
而安排好了这些，长春在这里的事也告了一段落。
照理说，他应该尽快回到昆仑的。等赵村人准备好后, 昆仑自然会遣其他人来做接应。
但不知怎么的, 长春总觉得自己有些迈不动步子。
长春又看了一遍这破碎的小千世界, 明明也没有什么忽略的地方了。却不知为什么，长春心中又是微微悸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 说不上来地……怅然若失。
赵大也看出长春的犹豫：
“仙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
长春略微沉吟，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这方界域碎片根基之中的炼化大阵上。
昆仑常常会找到一些被魔修炼化的界域碎片遗迹, 过去长春自己也遇到过几次。
但这一次，这里的人布下的守御屏障, 却是非常有效地顶住了炼化大阵的运转。
想到这一节, 长春心中微微一沉。
是了。
这应该是他，甚至包括昆仑所有的人，第一次能够窥到这种比较完整的炼化大阵的全貌。
他见识浅薄，也看不出个什么门道。但这里面未必没有说法。
既然纪大师姐就在附近, 那他应该把这件事及时告知, 让她过来亲自过目一遍才对！
念及此，长春心中才微微放松——他只以为自己心底的不安，是应在了这里。长春当即掐出传讯法决, 在告知纪师姐后, 终于将心里的不安稳，又压了下去。
想了想, 长春又嘱咐赵大他们：
“近来有魔修在附近频繁出没, 举族迁出的事情, 你们也不要过分懈怠。虽然你们布置的守御屏障极为厉害，能保住你们这方小千, 不至于骤然崩解。但这是非之地，你们终究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赵大前面听着还在点头，听到中间眉头一皱，待长春说完，赵大回头，看着身后所有人：“你们谁弄了什么‘屏障’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身后的赵村人齐齐摇头：
“没有啊。”
“听都没听说过。”
“不是你们？”长春心中微惊，他点出几个屏障节点布置的位置，这些节点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布成的，“你们知道有什么人，常在这些地方出没吗？”
村里的人两两相看，都是摇头，
却有一个跟着凑过来，扒在旁边偷听的村里娃子，大声回了句：“哎！这不是赵二黑成日里没事，最喜欢去瞎拱的地方吗？”
长春皱着眉，向着出声的人看去。
那娃子先被吓了一跳，往后一缩。然后立刻被赵村人七手八脚的扯出来，拎到了长春面前。
长春先对他点点头，神色放软，声音也温和下来地问：“那‘赵二黑’是谁？”
这娃子见长春好说话，顿时也不怕了，直接大大声声地回了一句：“赵二黑就是那个二傻子啊！”
长春茫然：“……什么？”
伴随这长春的茫然，是这娃子后脑勺上一声“嘭”地脆响。
“瞎说什么呢！”
赵大先给这娃子脑袋上送了一掌，才把赵二黑的事情跟长春说了一遍：
“赵二黑是我们村里的娃子。他小时候家里遭了天灾，父母兄妹都死了。他被压在乱石下面，是他兄长撑着最后一口气，支着护住了他。
“等我们过去救人时，只来得及把他一个拖出来，但他脑子也被压坏了。之后，这娃子在村子里吃百家饭，还是好好的长大了，又高又壮，能跑能跳的。
“但就是人越大越发了癔症，老是在到处说胡话，说他遇到了一个大仙——”
赵大说到这里忽然怔住。
所有人都咂摸出滋味来了：
“嗨呀！赵大不会是真的遇到了从外面进来的什么‘大仙’了吧？”一个赵村人一拍大腿。
“那什么防御屏障，该不会真的是那什么‘大仙’教赵二黑弄的吧？”一个赵村人又惊又奇。
“哎！”一个赵村人想起什么，有点难以置信地问，“他之前就老说，他今天又杀退了这个怪丶那个怪，又拯救了村子一次，还说让大家不必谢他什么的……他说的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然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就在赵大和长春千头万绪地慢慢掰扯，而赵村人上上下下，为了接下来的迁移而忙碌不已，人人干劲十足，又处处乱成一团的时候。
太祖奶奶也攥着手，颤颤巍巍地出门了。
一路上所有赵村人都停下来，和太祖奶问好，又问她去哪儿。太祖奶不说话，也不让人来搀扶，只“嗯嗯”地应了，就撵他们去做事。
老人蹒跚的身影，就这样独自一个，停停走走，歇歇坐坐，慢慢穿过了赵村的忙忙碌碌，走过了被废弃的荒凉旧村，穿过曾经是村人出发狩猎的营地。
最后，太祖奶走到了营地侧边的一条小路上。
这是一条很少人知道的，从附近秘境穿过来的丶返回营地的捷径。
大妞之前总说这里的红泡子又大又甜，给她摘过好多。
而太祖奶终于来到这里。小路边上的红泡子却都已经在之前的混乱中，被踩踏成泥。结泡子的藤蔓，也被切砍得横七竖八的断碎了一地。
太祖奶颤抖的喘着，呼出一口气。又抖抖嗦嗦地，擡起头，看到了前面，路边不远处，立着的一块醒目的大石头。
大妞说，有一次，她走捷径过来，却无意间发现，从这里看，附近秘境像是嵌在混沌浊空之中，一闪一闪的，跟棋盘上的宝珠一样。
她就搬了一块大石头过来，没有事的时候，就来这里，靠着大石头坐着，擡头看星星。
太祖奶走过去，用手扶着大石头，站在曾经大妞最喜欢的位置上，抖动着缓慢擡起头，看了看。
上空，附近的秘境，在混沌之间，时隐时现。
像一颗颗的星星。
“嗯……”
太祖奶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她扶着大石头，在曾经大妞做过的位置上，缓慢的坐下去。然后双手放在膝盖上，长长地出气。缓了好一会儿后，太祖奶又擡头，看向捷径的尽头，一下又一下地，眨着昏花的眼睛。
似乎是在期待，大妞会在下一瞬，从捷径的那一头跳出来，大笑着拉着她的手，塞给她一捧泡子。再甩着一双大辫子，比比划划丶兴高采烈地讲起来，她出去这一趟，路上见到的种种趣事。
只是，大妞这一趟，实在去了太久了。
“嗯……”
太祖奶有些困乏。她又用力眨开眼中的蒙浊，尽力去看。然后，太祖奶就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几乎淹没在皱纹中的眼睛缝里，乍然亮起一丝微光，有一瞬的惊喜交加。但随着太祖奶缓慢地四处看了一圈，那微光也渐渐消失了。
最后，太祖奶意识到什么，慢慢低头。
在石头和地面的缝缝里，一朵闪亮亮的小绒花，正在消散。
花开总有花谢。
催化这小绒花诞生的道心共鸣，没有被承续。于是，它也无以为继地走向了凋零。
它的绒瓣，开始像一朵绽放到极点的蒲公英一样，乘着大道微息，纷纷扬起。而一旦脱离，蒲绒的流光就急剧暗淡。最终，飘不出多远，散落的蒲绒就在这大石头边上，化为光尘，消逝在空中。
那悉悉索索的声响，正是那蒲绒消散时的声音。
看到这景象，太祖奶缓慢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但也只来得及将绒花散尽时，飘起的最后一片蒲绒，抓在手中。
而太祖奶再打开手，却见到那一片蒲绒，也在她手中，慢慢化为了一抔金色的细砂。
然后，抓不住的细砂，在太祖奶粗粝而颤动的手掌中，如光点凝聚成的丝縧般，缕缕滑落。
太祖奶握了两下，但也留不住什么。掌间的细砂，最终散落成一地的微光闪烁。再然后，微光也消去，再也不见痕迹。
“嗳……”
太祖奶长叹气，把手放回膝盖上。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继续努力睁着老眼昏花，看向了小路的尽头。
而在太祖奶见不到的地方。
那一缕缕被她的切切心意，挽留住的金砂，还在不停地下沉丶下沉……
穿过地面和深渊，通过混沌的洗炼，那金沙已经被耗磨得只剩一缕微光。
但它还在下沉。
混沌魔塬之上，闪过一缕微芒。
在魔塬深处沉睡的天魔之主们，似乎齐齐感受到了什么，同时睁眼，看向天际。
而那一缕唤醒了沉睡的微光，继续在冥冥的牵引中，一直向下，穿过深厚的混沌塬地，穿过层层的混沌沉岩，穿过翻涌的混沌本源。
它只剩最后一点几不可察的渺渺之光。
却依然坚定地，继续飘荡。
混沌之下，是一片完全虚无的瀚瀚冥海。
冥海之上，寂静无波。
时光岁月，大道轮替，都已经静止。
而这一点渺渺尘光，却像是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归宿。打着旋儿地，欣然飘向了那虚无的中央。
那里，一只枷笼，静静地悬浮在经年荒芜的光阴之上。
在无穷的岁月之中，它沉默至今。
却终于，随着那渺渺尘埃，轻轻地挨落下来。
奚心枷笼，微光一闪。
虚无之海下，有什么，开始酝酿涌动。
片刻后，一只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奚心枷笼取下。
这一瞬，此方宇宙所有的混沌天魔，都齐齐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神念深处的本心悸荡，和来自混沌深处的本源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