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第330章
越过破碎诸天, 越过混沌遮蔽，在本方宇宙一切混乱蕴生的中央，一切失序和失道汇聚之处。
这个本该万道悖逆丶万象错毁的地方, 却有一层不停自我生息丶自我毁灭丶轮回往复的霄壤, 隔开了这汹涌的丶毁灭一切的力量, 在虚空之上，寂静铺展。
而霄壤之上, 一片凡人无法想象的恢弘遗迹，悄然伫立。
一层层台阶就高达百米的玉石长阶, 通向凡人目力之外，宛如从九天之上垂下的天门。
而沿着长阶两侧玉石塑像, 持剑肃立, 宛如天柱，忠诚地守卫着着通往天境的路途。
纵然这些塑像的面庞已经腐朽，纵然它们的铠甲已经剥脱，却依然能令所有从它们脚下穿行的人, 感到这些亘古肃立的巨人那宛如实质的俯视。进而在心神深处升起无比颤栗之感, 只能俯首低头，心怀敬畏，仿佛在神明注视下的蝼蚁一般, 卑屈前行。
而在穿过天门之后, 这古老的遗迹亦露出岁月洗炼后的真容——
重重明楼破碎，浮于缥缈沧溟之间。巨丽宫殿支离, 森罗紫极之上。虚空台殿, 幔帐烂卷, 招凌霄汉。巉岩峥嵘，百世不磨, 长屏太清。
这里曾经是一片超越凡人想象的崴嵬壮阔的仙境。
在遗失在时光中的久远时代里，创造这里的仙人们，罗列瑶台作洞府，披决霄汉驭星辰。
他们在地上行走，宛如穿行在地上的神祇，并在地上留下了这片遗迹。
而即使这些宏伟的遗迹已经被时光凿得千疮百孔，但所有来到这里的人，却依然能从这片壮伟的上古遗迹中，窥见那些仙人们曾经瑰逸穿行的英姿！
不过，到底是，俱往矣。
那些超越了后世所有恢弘古朴的巍峨宫殿，如今皆成了魔物盘踞的魔窟。
这些末日失序的造物，各据巢穴。
在有魔修过来挑选它们丶将它们带入现世之前，这些魔物依靠吞噬同类而活，在这里终日厮杀。
而在所有昔日巍峨的中央，矗立着一座三重祭台。
所有魔物都不敢接近这里。而所有为魔国立下功劳，有资格被洗髓易骨丶转修魔道的妖修和大妖，此刻静静跪伏在祭台的最底层，等待着上层的召唤。
而第二重祭台，便是他们的转生之所。
在第二重祭台上，魔道本源之力从四方虚空析出丶坠下，汇聚成道道涓流，向着这一层昼夜不停地灌注，最终形成了一张宽长数百丈丶深幽不可测的方形黑池。其中种种魔生丶种种魔灭，每一刹那都有亿万嘶嚎，在起伏翻涌。
而看守这重威能可怖的祭台的，却只是一只破败的秘偶。它身披黑色重甲，连手指都覆盖这一层铁鳞。虽然时光已经让它厚重的甲片锈蚀剥脱，但那高大武威的身姿，依然保持着凛凛不可犯的威严。
身高数十米的铁甲巨人，只是矗立在那里，就宛如一座堡垒高墙般，不可逾越。但当它行动起来时，却是灵动自如，一点不见时光的腐蚀和沉重。
而随着它的手指抓握，第二重祭台中央，那翻涌黑池之中，开始浪起魔息！
这可以蚀穿周天的魔息，在这秘偶的操纵之下，宛如一把精密的刻刀。
但某一刻，一声闷响却在从池底传来。
继而——
“轰”的一声巨响！
幽池之中掀起百米巨浪！三重祭台都在微颤，魔道本源的凶戾气息，瞬间散布开来。跪伏在底层的妖修和大妖，也随着祭台的震颤而颤抖，冷汗开始从他们额角滑落。
但守在池边的秘偶，却只是手下一按，直接将要散落开的百米巨浪，原原本本按回池中。
然后又一抓，一抽。
将一个身形扭曲狰狞丶头尾交缠相融的半魔，从池中拖出！
这只死亡的未成形半魔，正是一个前来接受根骨洗练丶尝试转入魔道的妖修。
但这个妖修明显失败了。
本来妖修不在大道之化中，若要转入魔道，就要将其从肉身到神魂寸寸磔解，一丝一毫的重塑。而这种宛若夺大道造化之事，其中艰险自不必提。对应的转修者，需要承受的痛苦，也超越了生死轮回的碾压。
而这个妖修的神魂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刚刚在重塑中自爆了。
秘偶对此也没有任何多馀回应。
它隔空摄起半魔的尸身，将其中的魔化成形的角和尖爪，从尸身面撕扯下来，扔在一边——
在它脚边，已经堆积了一堆如小山一样高的魔化尸骨。黑色的血液和腐败的气息正从尸骨堆中溢流。
但秘偶显然也并不会在意。
将尸身上有用的部分拆解后，秘偶挥手一掷，将剩下的残骸丢弃回魔池之中。
不消半个刹那，那些无用的残骸就被池中魔息，销蚀殆尽。
秘偶又伸手一抓。从祭台底层等待洗炼根骨的人里，抓出下一个，投入池中。
……
……在这样不知疲倦的重复不知道几多次后，终于，有一个人完成了根骨的洗炼。
一位新生的魔修，在剧痛中睁开了一双赤红的魔眼！宛若新生一般，再次看到了这个魔气纵横的全新世界。
“吼——！”
还无法控制自己魔化身躯的魔修，无法压抑兴奋的怒吼咆哮，向天地四维丶向下方他还在等待转化的同伴们，宣告自己的存在！
但下一瞬，一股无形之力，抓住魔修长满鳞甲的蛇颈，将它从半空中拖下来，向着那吞噬一切的幽池急坠。
瞬间，新生魔修兴奋的怒号，化为了惊恐的哀告。
索性，抓住他脖颈的秘偶也并非想要将它打回重炼。新生的魔修只是被重重地甩在幽池边上。随即一段毫无情感的淡漠声音，传入魔修心神中——
【魔君近日并不喜欢吵闹。】
新生的魔修挣扎地使用自己并不熟悉的魔形身躯，狼狈地爬起，昂起他狰狞长角丶利齿垂涎的头颅，看到传话给他的人——
在对方厚重的头盔下，却只是一片虚无。
【竟然是一只秘偶。】
新生的魔修终于摆脱的初生的昏懵，逐渐控制魔体，化为大致的人形。同时有些震惊地在想着：
【一直听闻，掌管魔国核心运转的是一只上古秘偶。没有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而内里空空的秘偶，自然是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地，擡起它细甲覆盖的手指，指向上方祭台——
【向此跪拜。】
魔修立刻听令伏首。
这是所有新生的魔修都必经的一步，朝主持魔国的黑山魔君明誓，投诚效忠。
过去一些新生的魔修还能有幸得到黑山魔君的垂青，得以被招上顶层祭台，亲身觐见。但自从大妖姑射引发魔国内乱以来，这位大魔君已经很久不曾露面了。
不过随着姑射之乱被逐步平息，这位大魔君对魔国的控制，也更加慎密严格。
故而此刻，新生的魔修也并不敢有任何不敬，只听从秘偶的安排，心怀畏惧地对着上层祭台，匍匐跪地。
而在幽池之上，祭台的顶层，却又是另一番诡异形状——
曾经，行走在这里的仙人们，在这里筑起了一座通天的高塔。而此刻，通天高塔却被一层层黑色的肉膜包裹，成了一根蠕动的黑暗魔柱。魔道本源之力在其中流淌，宛如脉动的血流。黑色的雾气，从魔柱上散发，覆盖了整个祭台顶层，将这里封锁成了无人敢涉足的禁区。
而魔柱上，魔道本源之力冲击的地方，时不时鼓起一个个腐败的鼓包，其中凝聚出各类魔种。
当魔种酝酿成熟，便破出鼓包，乘着魔道本源之力下泻的涓流，汇入下方的幽池，成为改造魔修的元胚。
而主宰这一切的黑山魔君，此时正在祭台顶层。
他身披黑色衮袍，头戴十二道冕旒冠，对下方一切跪拜的丶运转的不屑一顾。只是沉默地穿过遍布顶层的黑暗雾气，向着魔柱前行。
垂旒玉珠，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晃摇。每一粒乌黑的玉珠之中，皆有无数叠加的错乱时空，在其中盘亘轮转。
而垂旒之下，黑山魔君的面上却覆盖着一张精致的丶反着微光的灰黑面具。
面具温润圆滑的侧面弧线，让这位魔君看上去略显阴柔。
而随着他的靠近，灰黑的面具上流过一些诡谲的暗纹，魔柱底部随之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通天高塔的底层大门，在魔君身前，自动打开。
仿佛恭迎。
但黑山魔君却在门前微微停顿，才又重新提步迈入。
显然要面对这门后的事物，这位魔君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松。
不过，面具却非常完美的遮蔽了他稍稍不足的底气。
黑山魔君不徐不疾地前行。
而高塔的底层中央是一座深池。这深池仿佛连接着无穷冥渊。而所有深埋地底丶亘古不息的邪祟都通过冥渊，浮了上来，凝聚成了一池黑色和赤色交缠丶翻涌的熔浆。
魔君行到熔浆前停步，凝视眼前这熟悉的景象片刻，开口，只是低声嗤笑，仿佛胜券在握：
“数日不见，你又被削去一目，可喜可贺。”
在黑山魔君身前，这池赤黑熔熔浆的中央，层层魔息包裹成一个巨茧。而魔息不停涌动，裹挟着邪祟凝聚的岩浆，向着内部不停泼洒丶翻涌丶腐蚀丶撕绞丶碾杀！
无时不刻，日夜不息。
这是整个魔国最强力的拘禁和消融的手段！即使是半圣道君，在此日夜消磨之下，也会逐渐道体破碎，进而神魂亏蚀，最终在经历足够长久的围困后，身死道消。
但此刻，从这巨茧中，却传出来一声脆生的轻笑：
“哎呀，虽然削去一目，但还能看到‘魔君’等下的狼狈模样，奴家倒也觉得不亏呢。”
随着这轻笑声，那枚魔息与邪祟包裹成的巨茧，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虚空中，无数灰暗的阵法符文，仿佛被撞击一般激发显现，继而向着巨茧重重锁压。
黑山魔君几乎下意识地要后退一步！不过他只是身形微动，到底回过神来，险险止住。
但垂旒玉珠的微微晃动，还是印证了黑山魔君刚刚内心的动摇。
而巨茧之中的人仿佛也彻底识破了魔君的色厉内荏，笑声顿时更加肆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