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第676章
面对这样一个“不识货”的二傻子, 姑射还能怎么办呢？也只能叹口气道：
“……总之，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大仙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赵二黑其实真听不懂那些深奥的玄理。但在大仙面前, 他又不敢造次。就只好眼神飘忽地, 假装出自己一直有认真在听, 而且都听懂了的样子。
实际上，赵二黑的心里已经开始盘点起来, 他一路上听过的那些很厉害的治疗圣药。并已经初步拟定了一条路线，准备顺着这些出産圣药的地方, 一路捋过去。
先把这些治疗的法子挨个给他大仙试一遍再说。
而他这边正在想入翩翩呢！忽然听到他大仙的大声叹气。赵二黑这才连忙收回思绪，只对着他大仙一个劲儿乱点头, 张嘴就是他惯常用来敷衍他大仙的套话：
“大仙你果然天下无敌！啥都知道, 干啥都行！”
说完了这几句多少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生硬吹捧，赵二黑立刻又话风一转：“不过大仙啊，我跟你说，咱有病还是得治的。”
随即赵二黑就跟姑射, 把自己刚刚安排好的“扫荡”路线讲了一遍。
而姑射都快被赵二黑气笑了。
但她还是知道赵二黑是个什么人的, 所以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赵二黑兀自说个不停时，姑射也兀自擡起手。丝丝缕缕的道化金光，顺着姑射的身形轮廓, 汇入她掌中。
姑射将神国传承中, 她可以撬动的部分，捏了出来——这是神国的创生机制中存留下的, 她的生命痕迹。
姑射已身合魔国中枢。
所以待赵二黑获得传承后, 他就可以直截了当地, 沿着她的生命痕迹，施展净化法门, 将整个魔国彻底涤清。
然后他就可以在剩下的丶清理一新的遗迹上，重铸起一座属于他和赵村人的国。
届时那些诸天大能应该也不会再将此处视作魔道之属。
这也将会是一个真正有希望，可以带领赵村人穿越末世的方法。
但姑射知道赵二黑肯定也听不懂这些东西的。
——当然要是赵二黑真听懂了，他还真不一定就会乐意去做。
因为按照姑射的安排，赵二黑重铸出来属于他的国后，借助其中神女们留下的创生机制，他可以沿着存留的生机痕迹，“创生”和“复活”许多过往的生灵和故人。
但那里面却独独不会有姑射。
因为涤清魔国，为神国重立，完成奠基的过程，需要将姑射的生命痕迹彻底抹除，作为代价。这也是姑射在身合魔国中枢时，就已注定了的。
而赵二黑想要再通过创生机制“复活”姑射，就只能是在他重立的国另成宇宙，而他自己成就造化之后才行了。
而虽然姑射嘴上说着“相信”他，但这过程着实艰难。
当然即使如此，即使自己会被彻底抹去，姑射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遗憾的。
她只是一边把她领悟到的，唤醒丶运转神国创生机制的相关法门，一股脑打入赵二黑心神中。
一边看着赵二黑承受高强度的密法灌顶时的迷糊样子，哈哈大笑道：
“看吧。我就说，遇到我，是你这小鬼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吧！”
赵二黑一整个头昏脑胀的。
但即使在迷糊中，他也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于是赵二黑只大力甩头，强令自己打起精神，看向姑射：
“大仙……？”
而灌顶传法已经耗尽了姑射最后的力气，她身形轮廓，急剧溃散。
姑射自己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的她也早已不再计较什么埋骨地。
从哪里，到哪里，其实都无所谓。
所有人都是生命之河中泛起的水花，也终将融入生命之河中去。
涛涛长河，大家各自浮上浪头翻腾一回，各从各心罢了。
而眼下，该交代给赵二黑的，她也都交代了。
姑射觉得自己这一生还挺圆满的。她也不是会在最后时刻，唧唧歪歪的人。
只是当她看到赵二黑眼中，忽然升起的一点茫然。姑射还是心里一软，于是到底开口又笑骂了这迟钝的小鬼一句：
“你这像什么样？没点志气。”
“……啊？”赵二黑本来就心里发堵的，现在还要被她大仙骂，顿时连眼睛都开始发堵了。
“你大仙我老了，舞不动了，得先躺躺。
“但你好手好脚的这么大个人了，不去好好想着怎么打下一番基业，让你大仙归来的时候，也能享用享用你的供奉，却反在这里叫苦！”姑射说到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而姑射还是了解赵二黑的。
她这一顿半骂半哄的，果然有用。
因为赵二黑虽然听不懂许多话，却听懂了他大仙意思是，她眼下只是要“先躺躺”，日后还要来找他“享福”的。
于是他当即就信了这番鬼话。
因为在赵二黑的心目中，他大仙天下无敌，说啥是啥！
“那大仙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也好抓紧准备好给你的供奉啊！”赵二黑当即一改颓色，急吼吼的抓住大仙“躺下”前的最后时光，连声追问道。
而姑射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无奈。
这傻里傻气的小鬼……
“我收徒时怎么没挑个聪明点的，就挑上你了呢？”
姑射伸出手指，嘘嘘的弹了赵二黑的额头一下。
轻风吹开赵二黑额间的碎发。
而赵二黑挠挠发痒的脑门儿：
“那也没办法啊，我这人就不爱长脑子，大仙你这不是摊上我了嘛。”
姑射终于被他这番有自知之明得过分的言论，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而她再转念一想，若是有朝一日，真让一个二傻子，将一方完整宇宙给支愣起来了，那也不失为一种寰宇共赏的奇观啊。
姑射越想越觉得心中大乐！
她对赵二黑招招手，示意赵二黑把手掌摊开。
然后轻轻一送，将那一团凝聚的生命痕迹，亲自交到了他手里。
同时一边也大笑着告诉赵二黑：
“好好好，你不爱长脑子就别长，以后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反正好事也不能全让我一个人给摊上了。也得让所有人都瞧瞧，不长脑子的人到底能整出什么活儿来。哈哈哈哈。”
赵二黑又怎么会听不出他大仙话里的嘲笑呢？但长脑子这事吧，他也没辙。于是赵二黑只能有点郝然地，借故低头看了看手心，只将姑射最后给他的东西拿好。
但当他再擡头，身前他大仙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却已彻底消逝了。
周围只有丝丝缕缕的轻风，吹散了团聚起来的点点金光，和勾化其间的道化金芒。
耳边似乎还隐约回荡着一点，姑□□朗大笑的馀音，赵二黑挠挠头。他感觉和他大仙这一别，下次相见，恐怕又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了。
不过就像他大仙说的，他有手有脚好好的一个人，不能没有大仙就失了志气，没有精神！
他头号小弟还在等着他丶他还要干成一番事业，给他大仙来享用呢。
赵二黑深吸一口气，随即大步流星的走向叶圆圆。
而待走到近前了，赵二黑才惊奇的发现，他的头号小弟此时好像非常的沮丧！整个人非常显蔫吧，还有点要哭不哭的样子。
赵二黑还以为她是因为姑射的事在低落，于是又连忙将他大仙离开前，那套“先躺躺”的说辞，对叶圆圆重复了一遍，好宽她的心。
但叶圆圆此时的消沉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她是在刚刚推演外面天机的时候，通过对混沌魔国创立因果一番追溯，终于把当前现世的真实大势，和主线剧情的真实进度，给弄清楚了。
然后……
叶圆圆感觉天！都！塌！了！
她现在可不是在要哭不哭的，而是已经在用尽毕生力量，才好不容易强忍住了，没有当场嚎啕出来的！
而待听到姑射最后的话，叶圆圆又只能狠狠哽咽两下。
她想着，自己虽然已经是前途无亮了。
但她傻小弟和她不一样。
叶圆圆是能看懂姑射的布置的。以她的眼界可以轻易判断出，姑射指出的这条依靠生之大道，重立神国的路子，确实是一条可以横渡末世的出路。
得到这份传承的赵二黑，前路还是很光明的。
叶圆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低落，耽误了自家小弟的大好前程。
于是她强压泪光，把崩溃和委屈都咽回肚里，强拉起一个难看的笑脸。然后将她护持起来的那只火把，对着赵二黑轻轻一推。
但问题在于，叶圆圆可以看穿姑射的种种布置，赵二黑却看不穿啊！
再加上，姑射也知道，要让赵二黑亲手抹除她的生命痕迹，这傻小子大概是要难过的。所以在涤清魔国根基这一节上，姑射刻意地给含糊了过去。
她只给出了具体的处理方法和对应法门，但没有给出相应的玄理阐释。
而这点善意的“含糊”，却给了赵二黑“自行理解”的空间。
于是，见到叶圆圆听完他说的话，脸上神色也好转了。
赵二黑就兀自埋头，也不去管什么传承密钥。只是回忆了一下，他大仙最后灌输给他的种种玄理。然后直接上手，用他“自行理解”的方式，捏出一个自创的法门，摄起手中这一团流动的金色光芒，直往脚下按了下去。
“欸！”
叶圆圆因为心绪低落，一时也没注意到，直到赵二黑都已经动手了，她才赫然发觉不妥，立刻大惊疾呼：
“你弄错了！”
但赵二黑已经直接莽起来了，根本喊不住的！
叶圆圆只能擡手，想要直接强行打断他的动作。
可就在此时，一点无上玄妙的气息，从赵二黑周身悄然滋长。
“……咦？”叶圆圆看得人都呆了一下。
因为某种程度上，赵二黑现在的施为，完全称得上是对姑射布置的倒行逆施了。
姑射的意思，本是让赵二黑先拿到魔国传承，再以她自身为引，通过抹除她去涤清魔国根基。
但此时的赵二黑却是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捏着姑射的生命痕迹，直接就往脚下，正与现世交叠的魔国中枢里按进去了！
因为姑射并没有将涤清魔国根基这一节交代清楚，而赵二黑却通过姑射最后的灌顶传法，大致知道了神国的创生机制，与存留在其中的生命痕迹的作用。
他能认出，姑射最后给他留下的东西是什么。
而既然他大仙在躺下前，还特意将她的那一份生命痕迹特地挖出来，单独交给了他。那赵二黑就自动将这个行为理解成了：
他大仙是在说，她自有某种不传的秘法，可以让自己在“躺完”以后，自行顺着这个印记找过来。
所以让赵二黑要好好看护着点儿这团痕迹，别弄没了的意思。
而既然事关他大仙，那在赵二黑心里，安置好这团生命痕迹，当然就比去取什么“传承”重要多了！
那重要的事情，可不就是得最先做嘛。
所以赵二黑也不管什么传承密钥了，只管先安置好他手上的转团痕迹再说。
只是他大仙留下的那个用来“看护”的法门，有点过于玄奥，赵二黑看不太懂。一般而言，像这种有点看不懂的东西，赵二黑通常都是会直接上手硬莽的。
但偏偏这事儿，又是他大仙离开前紧要叮嘱的，赵二黑有点怕自己莽砸了，日后又会挨骂。
于是他干脆就没用姑射留下的对应法门。
而是凭着自己对灌顶传法的理解，捏了一个他觉得很妥的法门出来！
至于安置这团痕迹的地方，赵二黑也根本不用做它想——就把它安置在最近的地方呗。
不然呢？
他大仙离开前，可是交代给了他一整套，如何利用神国传承，从虚无的废墟里，重建起一个完整国度的方法。
赵二黑也将此理解成了：他大仙这是要他去整饬出一个完整的国度来“还账”。
而赵二黑自己又是个不挑的。
他脚下，不就是一片“虚无的废墟”嘛！那就从脚下开始呗。
所以压根就没把前后情况彻底弄清楚过的赵二黑，也没有想过什么脱离迷阵的事情。
他并不畏惧，也没有去深想，周围这片正在剧烈跌宕融毁的“虚无废墟”，重铸起来的难度会不会有点过于高了。
因为根据赵二黑的经验，末世里就没有什么安稳的“废墟”，可以让他随意安置的。而这周围的环境虽然极度恶劣，却也正好可以让他不被外界打扰。
他可以在很长时间里，安安心心地做他大仙交代给他的事。
赵二黑准备原地开始。
等安置好了他大仙的生命痕迹，就以他大仙的痕迹为中枢，将神国传承布置过来。然后就是大干特干，猛干苦干！
尽量赶在他大仙“躺完”归来的时候，把这个从废墟中立起来的新国度，捯饬出个大概模样来。
这样，等他大仙躺好了，一睁眼，就能在中央直接俯瞰整个新国度。顺便检验一下他的整饬成果，够不够还上他欠他大仙的“八辈子都还不完”的账了。
而“还账”这事，着实给了赵二黑无限的动力。他甚至都在心里，美滋滋地设想起，未来当他大仙归来看到他的成果时，他要怎么样在他大仙面前吹嘘了。
而此时，在叶圆圆眼里，一缕生之大道的无上真意，也正随着赵二黑施为，悄然激发。
在稍微琢磨了一下之后，叶圆圆终于有些了悟了：
因为姑射理解的“神国”，是一个永远安宁美好，处处生意荣发的地方。
所以在她的认知中，势必要将神国遗迹中，被“扭曲”的部分净化之后，才能将神国重啓。
但偏偏，姑射出于自身的想法又将这一段“净化”的安排，布置的很隐晦。
导致赵二黑压根没有看懂这一节。
同时在她傻小弟的观念里，却是从来不会去定义什么好坏，区分什么美丑的。
他一直都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人，只会用自己的感受和经历，来判断是非黑白。也从不会对任何地方丶任何事丶任何人，有什么先入为主的评价。
他也并不觉得神国是一个什么只有“纯净”丶“美好”的特殊地方。神国在赵二黑这里，就是真的一个单纯的“神女居住的地方”的代称罢了。
所以，在将姑射“重啓神国”的安排囫囵看过一遍后，她的傻小弟并不认为，先“净化”根基是重啓神国的一个必要步骤。
于是她傻小弟也就依照本性，索性跳过了姑射布置中，那些他看不懂的步骤不管，直接就上手开干了。
而这一刻，看着赵二黑行动之间，带起的那一缕生之大道无上真意，叶圆圆忽地就想起了那位神国的王母，在将他们送入创生之海前，说过的那一番话：
【生的美好，从来不是在安宁中的荣发。】
【而是哪怕背负着一身丑陋的伤痕，也依然要为了向生，不屈服地去和世界的所有倾轧抗争。】
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姑射的布置，或许自有其可行之道。
但赵二黑的理解，却似乎才更加接近，那位王母对神国本质的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