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第709章
像这种情况, 所有人略一琢磨都明白，最好是能有人出面交涉，先探一探混沌魔塬这位的底。再当面相商, 看看能不能有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处置来。
但首先, 事情肯定不能由诸天之首的昆仑界域出面来做。
因为连林九歌道君都碍于昆仑界域和这位之间过往纠葛, 选择了避不出面。这时候让昆仑派出来，那就是在火上浇油。
其次混沌魔塬这位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主。
想和他商量点什么, 硬邦邦的上去讲肯定不行。
所以其馀几方大界域的仙君们略一思索，最终是青丘界域的妙音真君主动站了出来。
——这位是玄玑道君的亲女, 此时也在执掌青丘天庶务，身份上也算摆得上台面的。
而妙音真君本人素来也是个机警聪慧的, 加之在诸天大能面前, 她也算是低了一个辈分的后生晚辈了。
所以待会儿要是需要说点软和话，由她来讲倒也合适。
而当然，机警的人也不止妙音真君一个。
在妙音真君主动站出来的同时，姑射也上前一步。
——姑射比谁都更清楚,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里, 对她威胁最大的，从始至终都是这位混沌魔塬之主。
所以比起九大界域，姑射才是所有人中, 最迫切希望和这位达成一番妥协的。
甚至对于暂时不明具体情况的姑射而言, 说不得，比起被诸天联手压制索取, 她这个邪道知名的“大妖女”, 反而还更愿意被这位拉入混沌魔塬去混着呢！
而就在双方都在谨慎又紧张地, 思索着如何妥当探明这位的心意时。
厉七却直接动手了——
所有人心中一紧，只当这位是拒绝任何商议！但随即诸人又都放下心来——厉七出手, 只是解除了姑射施加在赵二黑和鸱颅身上的禁锢而已。
而赵二黑其实自己也要挣开得差不多了的。这下得到厉七的帮助，他立刻麻溜的一边“呸呸呸”的站了起来，一边拍着自己衣服，转头就跟厉七一摆手，大喇喇地道：
“嘿，谢谢了啊！”
而那只鸱颅一被释放出来，也立刻把三颗头团成一团，竖起黑刺，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
同时原地蹦跶地转起圈圈，那个说话好听的头颅也开始滋哇乱叫地，对厉七表达着某种感谢。
只有姑射心底反而下沉了几分，琢磨着这位混沌魔塬之主这番举动，是不是对她有些不满的意思在里面？
但厉七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安静凝视着眼前在魔国废墟之上，屹立的灿灿星河。
而在场所有人里，也只有赵二黑是个没脑子的，所以他也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挠着头对着厉七张口就来了一句：
“嘿，你瞅啥呢？”
厉七微微侧头看向他。
姑射心里冷汗，唰的一下就来了。
要不是厉七刚刚出手解除了赵二黑的禁锢，姑射能马上再给赵二黑刷个十重八重的禁制出来——无他，这二傻子真的太能惹事儿了！
但身为二傻子的赵二黑，就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反而对着厉七的目光，挺自豪的一拍胸脯：
“我跟你说啊，这一片儿都我弄的。你要看啥，我给你讲。”
但厉七轻轻的看了一眼赵二黑，并未答话，只是低声开口，问了一句：
“你说，她……是你的朋友？”
“啊？谁？”赵二黑一阵，然后恍然，“哦，你说叶大佬？那当然是啊！”
赵二黑说起这个可就得意了。他只把一手往腰上一插，一手对着厉七豪迈一挥：
“我跟你讲，我和叶大佬，那可是一条道上混出来的！我们可好着呢！”
“……是吗？”
厉七的视线在赵二黑身上轻微的停顿了片刻，继而又转头凝视这片星海，开口声音几近喃呢：
“她似乎很开心。”
【你比过去开心。】
至少，比过去我看到的你，更开心。
而我等待和寻找的意义，不也只是想让你……更开心一些吗？
厉七默默不语。
璀璨星海的各种光怪陆离，在他眼中映成了一片宁静。
而此时的姑射已经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说真的，在场任谁上去和厉七打交道，都比赵二黑上去合适的。
但在筹算谋计这种事上，有脑子的永远快不过只管莽的。
这大概，也是一种无招胜有招了吧。
姑射心里相当无奈。
但赵二黑丝毫没有察觉到此间气氛的异样：
“那当然啊！”
他这边只管话头一开，挥手就比划着，跟厉七炫耀起他和叶圆圆曾经在“道上混”的种种丰功伟绩来。
【……是这样吗？】
厉七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中，一边听着赵二黑的话，一边平静的想。
而赵二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了好一会儿，忽然又一拍脑袋回过神来：“对噢，你也认识叶大佬啊？那你们是怎么认——嗷！”
姑射听到这里终于再也不能忍！她一个小法诀上去，给了赵二黑一边耳朵拎了个半圆，好险才把他嘴里下半句没说完的“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给堵了回去。
——这狗嘴里问不出象牙的二傻子喂！
姑射心里叫苦。
混沌魔塬之主和那位青旋老祖是怎么认识的……这绝对是一个提都不能提的话题好吧？！
姑射在赵二黑捂着耳朵，回头的时候用眼神传递过去了一个刀子一样的警告：
【你！给！我！消！停！点！】
赵二黑耳朵是被拧惯了的，姑射一松手，他也觉得不痛不痒的。
不过他大仙的警告，赵二黑到底也是收到了，于是他努努嘴，终于收声了。
不得不说，在赵二黑闭嘴收声的一瞬，从妙音真人到诸天大能，心底都是齐齐松了口气的。
——毕竟莽夫虽然在成事上是不足，但在败事上那可是绰绰有馀。
而真要让这个二傻子接着这么口没遮拦的说下去……那诸天还不如推林九歌道君出来，直接用实力和这位说说话呢。
而厉七也终于又淡淡地看了姑射一眼。
他其实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但厉七并没有将这一片界域圈入混沌魔塬的打算。
因为他检验过这片星海，也看清楚了此中牵涉到的创生之海的背后脉络。
细论起来，厉七因为执掌混沌魔塬的缘故，他才是诸天之中，最接近现世之外的种种遗存的人。
而在仔细检视之后，厉七此时对从混沌魔国遗迹，到眼前这片星海的前后源流脉络，甚至比姑射本人都要看得更透彻些。
他当然也看出这片星海之下，其实是一方可以自开宇宙的大基业。
他甚至将这一片星辰，要如何衍化为一方宇宙的详细脉络都看过了一遍。
所以他不可能随手将这片星海，以及背后的创生之海，直接拉入混沌魔塬的。
因为这样做只会中断这片宇宙的创生，本质上是对这方宇宙的一种桎梏。
而……她不会喜欢的。
厉七也看到了那枚种壳，知道叶圆圆对这方才刚刚有点创生的端倪，连雏形都未具备的新生宇宙，是充满了保护之意的。
而厉七的持久凝视，也并不是在考虑如何处置这片星海。
他只是再一次看着叶圆圆遗留的痕迹，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在她留下的无边良辰韶光之前，想着：
【为什么你总是能在你经过的地方，留下这些美妙而强大的存在？】
【而我却永远不懂你，也永远学不会。】
就只能收集着你留下的星星点点。
只能永远慢你一步地，永远不及，永远寻找着。
过于漫长的追寻，与过于明显的落差；在叶圆圆留下的过于美好的痕迹，和他过于沉寂的混沌魔塬……当厉七站在这片星海前——
站在她留下的所有痕迹里，最壮美的一片之前。
一直以来，充斥在厉七心中的无限卑微和无尽悲伤，在此刻终于都失去了意义。
星海昭彰。
他的灰暗，和她的美好，实在无法相提并论。
他不敢开口的那些奢求念想，也在这样的昭然之下，宛如被晨光驱赶的暗雾一样，静静消散了。
而某些东西，在太过渴望的时候，是看不到的。
但当现实的昭然，终于杀灭了他一切妄念。
厉七心中永远的卑微和怯惧，也逐渐淡去。
【当我杀灭了所有贪心和妄想，当我杀灭了我不敢承认的那些强烈的渴望。】
【当我的自卑和渴求，不再遮蔽我的眼。】
【阿圆，我好像终于可以……看到你了。】
我去过那么多你去过的地方，我见过那么多你保护过的人，听过了那么多你曾做过的事。
我知道，你喜欢直率的表达，对自己中意的人和事，也从不吝啬施予；
我知道，你喜欢庇护弱小，乐见美好的事物，在你眼前尽情的萌发；
我知道，你喜欢在有清风和甘露的地方，静静的闭上眼，享受懒散而无事的安闲。
而当你决定要做成什么事时，你也毫不计较自身的损伤，不计代价也要让自己中意的事情，按照自己想象的去发生……
站在这片奇丽的星海前，厉七原本应该像每一次他面对她时，一样更加看清楚了自己的卑微和落魄，并为之惶惧和黯然的。
但这一次，厉七却只是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安抚。
他擡手，掐动法门。
而在宏伟法门的道化金光映照之中，厉七也几乎是喃声自语地开口，回应了赵二黑的那半句询问：
“我也是她的……”